一晃就到了出山的日子,接近半年时间,深秋进山,初春才出山,和云也算眼看了万物凋零又生机盎然。
赤身在河边洗漱一番,回山洞的火堆前,和云把头发擦干束起,取下晾晒在一旁的干净白袍穿戴整齐,把熊皮大衣裹上。
拿起一旁的两把长刀挂在左腰,熊骨球顺手装入内兜,撑起用狼皮做的伞,其他东西都舍弃,就这样走到山洞口上,然后一跃而下。
在即将落地时。
和云伸出道肢抓住麻绳末端,手臂发力,双脚稳稳踩在地上,然后顺着溪流,朝着南方而去。
他在这羊头山还有一条筑基后期的邪肢,但那条邪肢污邪力量太过浓郁,一时半会根本逸散不清。
和云无法靠近也无法带走,只能留在湖底,等过上一年半载再说。
走出三五里地后。
和云忽然停步站在原地,伞檐微微抬起,侧头看向右前方。
一个人影站在对岸的河畔,双目浑浊,漆黑的血丝密布,头发脏乱,满身干涸的血迹,和山里的野人类似。
他身上的衣物也破破烂烂,浑身尽是狰狞伤口,却一滴血都不见,只有隐隐泛黑的污邪力量在逸散环绕。
又是这个黑影。
上次堵在山洞口的就是他。
从穿着来看,他的确是山下村落的猎户,手中握着他那把尖刀,都已经卷刃无法再用,但却恍然未觉,依然死死握着。
他盯着和云。
和云也在打量他。
二人隔河向望,不论穿着还是什么其他都截然相反,看不出二人曾经同为人族,还曾是一个县的同乡。
“还有神智吗?”
和云开口询问。
但回答他的却是猛烈的奔袭,这邪祟猎户快速奔跑,淌水过河,握着尖刀朝和云而来。
和云面无表情。
心中的复杂情绪散去,这猎户已经彻底不能算人,早些送他上路也能早些解脱。
于是他也不再开口询问,而是左手握紧腰间的刀鞘,又控制道肢缓缓握住刀柄。
在这邪祟猎户冲到身前时,和云控制道肢拔刀,锋利长刀瞬间出鞘,刀刃随着白光一闪而过,横着从邪祟猎户的脖颈扫过。
这一刀顺畅无比。
好似根本什么都没砍到,就是对着空气虚空砍了一刀,刀身上连血迹都没有半点。
邪祟猎户后退两步,手中的尖刀掉落,缓缓后仰倒下,躺在河中,被湍急水流冲刷着向下游移动。
和云持刀挑起尖刀,一同扔进河流,心中没有半点想让山下女孩认认的打算,那无非是徒添伤心,况且他早就劝女孩和老者离开。
刀归刀鞘。
和云继续朝南而去。
有此结果在和云的预料之中,练气七层的手臂若是不能一刀解决这邪祟猎户,那才接下来的动乱,他也不用去想太多了。
……
傍晚。
和云沿着山路走出,隔着厚重雨幕,眺望山下的村落,看着那烟火气息和青烟渺渺。
山脚杂货铺已经无人居住,老者和女孩应该早就前往东方,离开平泽县,往二百里外的下座郡城而去。
东方是宝地,比这贫瘠深山灵气浓郁,深渊数量相对较少,有数座繁华至极的大城,还有正道仙宗。
若是动乱发生,往东去是最好的选择,和云也计划照护江林梓向东。
穿过村落进入县城。
和云撑伞走在青石砖面上。
两旁的院落木门,都贴着崭新的对联,隔着院墙望进去,大户人家的檐角下的红灯笼还未取下。
算算日子,今天才二月开头,县里的年味还没散去,偶尔看见一两个行人,也都是笑盈盈的。
但他们认不出和云。
眼见和云满身野兽皮毛,看起来虎背熊腰气质不凡,腰间还挂着两把长刀,脸上阴阴沉沉,就下意识地往边上靠靠。
和云看到他们的眼神,心说若是继续这样走下去,估计不用一会就得招来县里的官差。
于是他干脆转头走进小巷,从小路朝着江家而去,省的麻烦。
不久后。
和云回到江家背后的狭窄深巷,后门上还是那两个褪色的喜字,对联却贴了一副白底黑字的。
看到这里和云脸一黑。
这白底黑字就是说家里死人了。
而且这一定是江林梓自己写的,因为对联内容说的非常直白。
上联:和风柔云还入梦。
下联:残林剩梓忆往昔。
横批:愿鹤归西
江林梓这小姑娘识字,江父想让自己女儿多些学识文采,招和云进门做赘婿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这对联虽然简单,但也够江林梓琢磨几天的,尤其是联上三个人的名字,想都融进联子,对她来说也挺难的。
和云在上联。
江林梓在下联。
但其实横批里还有个人。
江父名叫江大河,和这鹤同音,可惜江父识不得几个字,估计是没看出来,又或许是和云想多了。
想到这里。
和云心中哭笑不得。
虽然这是给自己写的丧联,看起来怪怪的,但却让人心头一暖。
有人挂念的感觉挺好,他这种散修,还是比较珍惜这种感觉。
收伞翻身上墙。
和云压低身体,沿着墙檐走到江家后院,蹲在房顶树后,朝他和江林梓的单独小院看去。
雨水沿着房檐而下,化作缕缕雨帘,垂落掉进接水的雨缸中,在溢满雨缸的水面,绽放出一朵朵宛如小莲花盛开的水花。
院内的几株杏树也即将开花,洁白纯洁的花苞在曲折老枝上挂着,成为雅致小院为数不多的点缀。
屋内亮着灯,暖黄柔光倾洒出来,将院子照亮。
江林梓一身淡白色长裙,裹着厚重的白色小棉袄,娇小的身体坐在屋檐下,雨帘前的长凳上。
她的长发盘在脑后,别着两根白玉素簪,两条细长的腿笔直伸着,双手撑在长凳上,脸上没有表情,静静望着眼前的冷清院子。
看着那雨帘在眼前垂下。
看着那杏花在缓慢生长。
安静又乖巧地一个人待着。
忽地,也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那双挑花眼忽然起雾,平白无故地流出一行泪珠,然后被她坚强又熟练地擦去。
和云无言。
他重生后第一次看到江林梓,算是时隔二百年的再见。
虽然她打扮的像个小未亡人,但看一眼和云就心中明悟,知道了自己当年,为什么会在心中升起养她几年,等她长大当妻子也合适的想法。
江林梓此刻明亮的眸子看起来可怜兮兮,整个人我见犹怜清丽绝俗,虽然刚刚及笄还没长开,但却明眸皓齿身段玲珑。
他这位小妻子。
长得确实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