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矜仔细的瞧了一眼谢荏染。
忽然间,一扫之前的懦弱和胆怯,郑重的点点头。
“好的,王妃,这是你进府以后,对本王的第一次要求。本王这辈子都会遵从的。”
谢荏染眨眨眼,看向楚矜,只觉得这个男人一会儿风,一会儿雨,根本让人看不清楚真面目。
这样子认真的样子,又哪里是那个纨绔的摄政王。
“你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花楼里头那么多的想好,你还能割舍的下么?”
楚矜点点头,手脚并用的爬到谢荏染身边,扯着她衣裙上头的飘带。
“答应你的,本王自然会做到。王妃,天色不早了,趁早安寝吧!”
谢荏染怒火上头。
只觉得楚矜这么低三下四,人五人六的做派,是为了哄骗她。
又是一拳打过去,将楚矜打得眼泪汪汪。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的飘带压在身下了,起来会摔跤,你怎么又打人!”
谢荏染皱皱眉,看着自己身后。果然飘带压到了。
“唔,就是手滑了。你睡地上还是榻上。挑一个。”
楚矜一脸的委屈。
“我们,不一起睡么?我保证不碰你。”
谢荏染轻哼一声,伸手抱起被子就往地上铺。
“王爷是个养尊处优的,荏染平时风餐露宿惯了,还是荏染来睡吧。”
楚矜却跳下来,一把拉住谢荏染的手腕。
“你睡榻上,你有寒毒。而且,本王也非一直都是养尊处优。王妃许是忘了,当年本王在匈奴帐中,也是如猪狗一般的存在。”
谢荏染原本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最后一句话给震住了。
她转脸看向楚矜,敏感的捕捉到楚矜眼底那抹一闪即逝的自嘲与愁绪。
“摄政王,我以为当年的事情,你已经不记得了。没曾想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楚矜讪讪的放开谢荏染的手,将地上的被褥铺好,然后和衣躺了上去。
双手支在脑后,又觉得头上的冠冕不舒服,将发冠摘了,随手扔在了地上。
“忘不忘的,还能怎么样?王妃快些上榻休息吧。有些往事,确实是想要忘掉。但是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是石头上的划痕,再怎么修复也回不到从前的。”
谢荏染伸手解开腰带,又戒备的看了一眼楚矜,反手将床上的帐幔放下来,才脱去了外袍。
影影绰绰间,谢荏染穿着里衣爬上了榻。
榻伤撒的都是桂圆莲子,甜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喜帐。
她一粒粒的将这些东西捡到盘子里,然后放到案几上。
等躺在榻上的时候,地上的楚矜已经没有了声息。
天色也暗了下来。
“是呀,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我若是知道这辈子会变成这样,当年……”
冷不丁的,一直安静的睡着的楚矜,忽然接了一句话。
“当年,你会怎么做?你不跳下马,和我一起死在雪地里?”
谢荏染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隔着纱幔与楚矜对视。
“你,你没睡?”
楚矜轻笑一声。
影影绰绰间,根本看不清楚彼此的眼神。
可是谢荏染还是感觉到楚矜那个笑容中的苦涩。
“本王大婚之夜,只能睡在地上,看到心爱的女人在榻上却不能碰,如何能睡的着?”
谢荏染眉头皱起来。
“对于王爷来说,说爱一个人就是这么容易?”
楚矜轻轻叹口气,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扉洒在他的脸上。屋里的地笼烧的很热,他鼻尖透过一丝外头出来的腊梅香气。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非我,怎么就知道我说的这么容易呢?”
说完,转过身就去睡了。不再理会谢荏染。
谢荏染抱着自己的膝盖,在这张双人榻上安静的沉思着。
此刻的楚矜,让她感受到了上辈子临别时的那个人的影子。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楚矜?
“王爷,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夜色遮掩下,楚矜的睫毛闪烁,却没有吭声。
谢荏染听着空洞的房间,楚矜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轻轻的落雪声都无比的清晰。
她恍然间又回到了上辈子那个暗无天日的大牢,安静的时候,只能听见老鼠在她脚边吱吱叫。孤独的时候,只能透过墙上的那扇微小的窗,看看人间到底是明,是暗。
此刻,茆婷应该已经离开珛都了吧。
吴伯,是不是已经到了谢家军的营地?
祖父和父亲有没有看到自己的锦囊,边关的战事到底有没有缓解?
谢家如今已经和宁王解绑,这一切能否有一个新的开端?
在重重的思虑中,谢荏染沉沉的睡了下去。
梦中,她又回到了十五岁的轻蹄快马。
雪里行跑的飞快,她伏在马背上。
大哥的鸿骏在前头飞奔,她也不甘示弱,马鞭挥在雪里行的背上。
“雪里行,快跑,咱们去追大哥。”
可是眼看着大哥越跑越远,雪里行到底还是个小马,根本无法追上已经成年的的鸿骏。
谢荏染一脸的失落,她嘟着嘴,脑门儿顶在雪里行的鬃毛中间。
“唔,雪里行,你都出汗了。咱们一起快点儿长大,到时候爹爹不让咱们上战场,咱们就跟着大哥跑。跑去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战场!”
话音刚落,一个瘦弱的少年出现在她的身边。
身上满是血渍和污渍,天气寒冷,她披着氅衣,可对方只穿了一件单薄破旧的衣袍。
眼底都是惧色,瘦削的脸上,那双桃花眼特别突兀,正盯着自己。
而他面前的男人,则举着大刀,准备将这个男孩一刀砍死。
谢荏染提起长枪就迎了过去,虎口崩裂。
这人的力气大的出奇,她眼睛抬起,惊讶的发现对方竟然是图和鲁。
谢荏染一惊,这人不早就被自己杀了么?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不由得她多想,图和鲁的刀又瞬息而至。
谢荏染长枪一挑,就将对方的刀格挡开来。
可是图和鲁刀势不减,没有同当年一般,砍向楚矜,而是直直的朝着谢荏染的头顶砍过来。
就在这时,那个瘦弱的少年猛地扑在她身上,将她死死的护在怀里。
鲜红的血涌出来。
热,鲜血的热度洋溢在谢荏染的每个皮肤细胞中。
她痛苦的挣了一下,谢家女儿的骄傲不允许任何一个男人为了她而死,可那个男人却抱得死紧。
“放开,你放开我!”
谢荏染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
而原本在地上安睡的楚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摸上了榻,正死死的搂着自己。
一股子淡淡的松香气息涌入她的鼻尖,近在咫尺的年轻男人英俊的脸,和微微翕动的睫毛,都让她头皮炸开。
万籁俱静的摄政王府兀的传来一声惨叫。
“啊!王妃,你这是在谋杀亲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