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听话,最怕听到转折。
谢荏染也是。
她猛地皱起眉头。
“只是什么?王爷,您说话就一次性说完行不行!”
楚矜看了她一眼,斟酌着用词。
“你听说过呼延凤烈吗?”
“呼延凤烈?匈奴老王的第二子?”
谢荏染虽然身子不好,已经好几年没有去过边关沙场了,可是对于边关的战事多少还是知道的。
楚矜点点头。
“对,就是那厮。前几年还只是躲在父兄身后,今年开始出来独挑大梁了。”
“这次祖父和父亲因为忽然起疫病,一下子乱了阵脚。让这厮打了个正着!”
谢荏染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打了个正着?这是什么意思?”
楚矜安抚的拉起她的手。
“人员伤亡倒不是太惨重。而且探子说,父兄祖父都没有太大的伤。只是边关的粮草一下子被这厮用计烧了泰半。如今边关苦寒,正是数九寒天。粮草御寒的冬衣都烧了不少,战士们的日子不好过。”
谢荏染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父兄和祖父他们都还活着!
可是听到边关如今这副惨淡的样子,她的心也跟着一揪揪的疼。
“如今边关想来正是大雪封路。珛都中已经见了春色,可是边关总是要到三四月份才能化雪。”
“没了粮草,让父兄他们怎么熬过这一个多月!”
楚矜瞧着谢荏染极力忍耐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将谢荏染圈在了怀里。
谢荏染猛地推开他,十分戒备的看着楚矜。
“你在做什么!”
楚矜叹了口气,弯下腰,看着谢荏染的眼睛。
“王妃,我是你相公。我们是夫妻。看你难过,我心疼。”
谢荏染猛地站起身,险些撞到楚矜的下巴。
她背过身去,狼狈的揩了揩自己的眼角。
“王爷好意,荏染心领了。只是,我们为何做的夫妻,你我心里都有数。无需在人后做出这番情态。”
楚矜脸上的表情变幻,良久,像是强压去什么似的,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香木小扇,坐回了椅子上。
脸上又变回了那股子混不吝。
“好,好,好,王妃果真是女中豪杰,字字珠玑啊!本王佩服,佩服。”
谢荏染转过头,眼圈儿还是有些红。看着楚矜。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边关的事情?如今珛都里头都是探子,连一个蚊子都飞不出去,也飞不回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不是在诓我?”
楚矜扇子转的飞快。脸上带着自嘲的笑意。
“你们派不出去,也飞不进来,是因为你们都是有用的人。若是都如本王这么好吃懒做,傀儡一般,谁还能顾得上你做什么?”
说着,他朝着谢荏染促狭的一笑。
“若是我真的像是我那个侄儿一般能耐,只怕这会子院落外头都是耳朵。”
谢荏染知道他说的是楚同泽,一时间厌恶涌上心头。
“王爷不用将自己与他做比较。他……不如你。”
楚矜手指顿住了。
他没想到会从谢荏染嘴里听到这句话。
他不如你。
他不如你……
“王妃……”
谢荏染是对着今生的楚矜,更是对着前世那个给她最后牵马的楚矜,说出了这句话。
她没有听楚矜再说什么,抬脚就要往外头走。
“王爷,三朝回门,可是我今日就想家了。”
楚矜赶忙跟上去,脸上笑容满溢。
“王妃既然要破例,那自然不能落了本王去。走吧,一起回去见见岳母大人,还有本王那六个小姨子。”
谢荏染总觉得楚矜说出这句话来,十分的轻佻。
抬起手肘就在楚矜的肚子上撞了一下。
明明没有使出什么力气,楚矜却像是一个碰瓷儿的,抱着自己的肚子,非要挂在谢荏染的胳膊上。
“哎呦,王妃可打死本王了。”
谢荏染有些心虚。
她素来练武,就算是如今内力尽失,一肘子下去估计也有几分力道。
赶忙停住脚步,撩着楚矜的袍摆就要看。
刚刚除了腰带,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轻笑。
果然,抬起头就看到楚矜笑意盈盈的眼睛。
“王妃,你这么急色么?”
谢荏染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涮了。
气得将他的腰带扔在地上。翡翠玉石和地面撞击,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她脚下生风,快速的离开了这个屋子。
一直到了屋外头,还听到楚矜的笑声从屋里传来。
“王妃,打是亲,骂是爱。本王知道王妃爱慕本王。下回还这么玩儿好不好?”
谢荏染虽然十分羞恼,可是脸颊却慢慢的爬上了一丝浮红。
兰儿和来福守在门口,见到谢荏染夺门而出,吓了一跳。
赶忙跟了上去。
“小姐,不,王妃,您怎么了?和王爷吵架了?脸上怎么这么红?”
谢荏染不想理会这个聒噪的丫头。
“没事儿。”
“哦,没事儿啊。那就好,那就好。听着您和王爷在里头乒乒乓乓的,我还和来福在打赌呢。”
“打赌作甚?”
“打赌两颗银豆子。我说你们在里头打架,来福却说……却说……”
“却说什么?”
“却说你们是在里头调情。”
谢荏染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一跤。
她咬着后牙。
“什么样的主子,跟着什么样的奴才。都不是什么好鸟!”
兰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真是打架了。小姐连几年不曾说的粗话都说出来了。”
谢荏染想想楚矜那厮这些天来的调戏,就忍不住想要爆粗口。
她深呼吸了几下。
“兰儿,你让管家给我收拾车架,我一会儿要回门子一趟。”
兰儿愣了一下。
“什么?回门子?不是三朝回门么?这么早就回去……”
不等谢荏染回话,楚矜的笑声就从后头传了过来。
“是本王。本王迫不及待的回去谢谢岳母大人,给我生了这么一个好的王妃。”
谢荏染白了楚矜一眼,不理他,径自朝前走。
前头就是假山竹林。天气还不甚暖和,冷风瑟瑟的。
楚矜跟了上来,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披在谢荏染肩头。
“王妃,莫要生气了,是小王孟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