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画面总是脏脏的，泛黄的样子像极了压了很多年的旧照片。

小姜语趁着太阳还没有下山，蹲坐在邻居家的台阶上奋笔疾书。

写完所有作业后，西边天空的最后一抹红晕也快要落下去了。

正当她准备回屋的时候，村子里的一个伯伯忽然走到了她的跟前。

小姜语仰头盯着他眨了眨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将他的脸和昵称对上号。

正当她准备张口见人的时候，一直对着她笑的伯伯忽然开口。

“小语，你妈说把你送给伯伯当女儿了。”

小姜语闻声一怔，握着书包肩带的手紧了紧。

这已经不是这个伯伯第一次和她说，她的妈妈将他送给他当女儿了。

“走，跟着大伯回家吧。”这个自称大伯的男人脸上一直带着一抹笑。

他伸手，要将姜语拉走。

小姜语看到他这个动作，下意识地躲了下，快步跑到屋内去找蒋蓉。

他跟着姜语回了屋内，脸上一直带着笑：“蓉啊，她不跟我走。”

蒋蓉刚做熟晚饭，将粥盛好端到了餐桌上。

小姜语没回屋去放怀里的书包，而是偏头看向了还在忙碌的蒋蓉。

蒋蓉将炒熟的菜从锅内盛了出来，眼神很淡地瞥了眼身侧的姜语，而后才看向那位一直想要拿姜语当女儿的伯伯。

那个伯伯姓田，叫田铁柱。

“那是你没本事。”蒋蓉弯腰将盛好的菜放到餐桌上，“你能领走，以后她就是你女儿。没本事领走，你跟我抱怨多久都没用。”

“……”

田铁柱听到蒋蓉这话一时失语。

他偏头看向站在一侧的小姜语。

小姜语仰头望着蒋蓉，鼻头酸酸地，眼眶内泛着泪光。

“小语，你听见了没，你妈妈将你送给大伯了。”田铁柱伸手去拉姜语：“以后大伯就是你爸爸，跟大伯回家吧。”

小女孩总是比小男孩早熟的，身边的大人说什么，她们都会记进脑子里。

从她有记忆开始，身边的人就一直跟她说，蒋蓉不想要她，想要将她送人。

之前将她扔过一次，最后被她爷爷给抱回来了。

等等，这些。

她不相信的，可是周围人说的话让她不得不信。

蒋蓉确实不想要她，她说的那番话，不就是想将她打发了吗？

她不想和田铁柱走，可是蒋蓉要将她送给田铁柱。

小姜语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闪开了田铁柱伸过来的手，然后抱着书包跑出了家门。

蒋蓉见她抱着书包跑了出去，在后面叫了她一声，但终究没有追出去。

她不记得自己跑了多远，只知道再抬眸时，她已经跑到了爷爷奶奶家门前了。

小姜语仰头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一会儿，而后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爷爷奶奶也不喜欢她，蒋蓉也不喜欢她。…

她跑到这里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她深吸了一口气，抱着怀里的书包，不紧不慢地沿着村子的小巷子往前走。

夜晚的村庄没有路灯，再加上昨天才下过雨，阴暗潮湿的地方，泥土地总是湿答答的，很滑。

小姜语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踩进了水坑里，打湿了脚上的布鞋。

水坑里的水很凉，比超市内卖的冰激淋还凉。

她只偷偷地尝过一口。

小姜语往后退了一步，抖了抖布鞋，而后透过月亮的散落下来的光影，绕开水坑。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默默地往前走着。

没有人找她，也没有人在意她。

她的妈妈总想着扔掉她，将她送人。

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更不会在意她。

这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很难受。

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打击更大。

“姜语。”

稚嫩的童声从身后响起。

姜语回头看去，一束淡黄色的手电筒的光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看向握着手电筒的小女孩。

是许尽欢穿着漂亮的公主裙站在自家的门前。

“你抱着书包要去哪里呀？”许尽欢盯着姜语微微眨了两下眼睛问。

“不知道。”姜语垂下眼角，压抑着嗓音中的哭腔说：“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蒋蓉不想要她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明明她已经尽量让自己不给她惹麻烦了。

为什么她还是不愿意要她。

“那你能和我一起玩吗？”许尽欢歪了歪脖子问，“我家里没人。”

小姜语低头看了眼打湿的鞋子，又抬眸看了眼富丽堂皇的小别墅，沉默了一瞬说：“不了，我不去了。”

“为什么？”

“会给你们家里添麻烦。”

她不想麻烦他们。

…

“别扔我。”

“妈妈，别扔我。”

“……”

姜语梦中的呓语一直萦绕在陈峙的耳边，惹的他心头烦躁。

扔。

她为什么要用扔这个词。

她妈妈不是对她很好吗？她妈妈为什么要扔她？

陈峙盯着安静下来的姜语沉默了许多，而后掏出手机，给许尽欢拨了一通电话。

许尽欢接到陈峙电话的时候正准备去吃晚餐。

听到手机铃声的许尽欢叹了口气，而后将车钥匙重新放到桌上，接通电话低声“喂”了一句。

陈峙怕将姜语吵醒，于是拿着手机离开了姜语的卧室，往楼下走去。

“我有个事情想问你。”

许尽欢订的餐厅是晚上八点，可以晚半个小时再去。

她垂眸看了眼腕表，才七点十五，“什么事？”

“关于姜语和她母亲的事。”

听到这话的许尽欢沉默了一瞬：“我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陈峙问。

许尽欢抿了抿唇说：“因为她不想让你知道这些，而她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我可以告诉你她其他的事情，但触及她心底的事实，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陈峙，如果你真的想了解她，或许你可以尝试着和她谈一谈。”

“她不会愿意告诉我的。”

陈峙失落地开口。

姜语不愿意说的事情，他就算问再多，她也不会说的。

所以，他选择了问许尽欢。

而许尽欢不想失去姜语这个朋友，也不打算告诉他。

“她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实，就算是我问了，她也不会开口和我说的。”

没有一个人会愿意扒开所有的伤口给她最在意的人看的。

因为在意，所以不想说。

她总是对他有所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