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斋后堂，史恭正悠然自得的品着茶。

片刻后，伙计急步走进来，高兴的道：“掌柜，那姓薛的并无察觉，抱着破碗去下家了。”

史恭得意道：“他就是个外行，哪里认得出雍朝古董！”

“若是被他发现，掌柜该如何应付？”伙计担忧道。

“哼，姓薛的自降身份，来东市募捐，还不是为了打各商家的秋风，这么值钱的东西，你觉得他不会不下来？

若募捐完后，他发现了其中的蹊跷，那咱们也一口咬定，说东西是被他给掉包的！

届时，就算告到京兆府，恐怕也没人会信他的说辞。

到最后，他一介小小的六品官，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否则，闹将起来，老爷只需给御史台递个话，那些言官定会群起而攻之，此乃阳谋也！”

伙计一脸佩服，道：“掌柜真是智计百出，小的佩服！”

史恭得意的笑了起来，心中暗自盘算，该如何向东家报功。

走到半道上，杜可凑到薛文誉身旁，小声道：“大人，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赶时间呢。”

“大人，这种瓷碗，和小的家里那只一模一样”

“你家也有雍朝古董？”薛文誉惊讶道。

“不是，小的家里那只，是用来喂狗的”

薛文誉停下脚步，皱眉看着杜可，心中升起了一丝疑惑。

先前，史恭捐赠此物时，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忽视了很多东西。

现在经过杜可的提醒，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在众人上门时，史恭表现的并不热情，也不像胖掌柜那般恭谦。

但他直接拿出价值不菲的古董捐赠，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就算想刷名声，也不用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随意捐个百十两银子，和别的店铺一对比，这效果也差不到哪去！

“此事有诈！”

薛文誉心中一惊，不由脱口道。

“大人，咱们要不要将东西还回去？”杜可闻言惊道。

薛文誉沉思片刻，看了眼闲云斋门柱上的楹联，冷笑道：“走，先去前面那家当铺！”

杜可回头招呼一声，乐队众人再次吹打起来。

高升当铺。

门口，掌柜蔡升正探头朝远处张望。

见募捐队伍朝当铺走来，蔡升慌忙问身旁学徒道：“你不是说募捐是挨家挨户吗？怎么直接到咱们铺子来了？”

“这我也不知道啊”学徒也是一脸惊讶。

心神不宁的等了片刻，为首那名绿袍官员一抬手，募捐队伍就在当铺门口停了下来。

“果然是冲我来的。”

整了整衣衫，蔡升面色惶恐的迎了上去。

自古民不与官斗，他这当铺虽然也开了不少年头，在京城却没有什么过硬的靠山，完全是靠安守本分，苦心经营，才有如此规模。

自然，这些官老爷，他也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鄙人蔡升，见过大人。”当铺掌柜行了礼，从袖中掏出个五两的碎银，“这是鄙店一点心意，用来赈济灾民。”

薛文誉接过银子，放进捐款箱中，这才道：“多谢掌柜，本官此来，还想当一件古董。”

“哦？什么古董？”蔡升吃了一惊，不由问道。

“杜可，将东西拿给掌柜看。”薛文誉吩咐一声，杜可上前，将粗瓷碗取出，递到蔡升面前。

蔡升小心翼翼的接过，迎着天光端详了几息，下意识的喊道：“近年烧制，粗坯少釉，破瓷碗一只值当两文！”

哗

周围百姓顿时炸了锅，眼中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这是雍朝古董吗，竟只值两文钱？”

“当铺掌柜的莫不是看错了吧？”

“这碗好像东市有卖，五文钱一只，买的多还打八折！”

薛文誉顿时确定，那闲云斋史掌柜，果然对自己心怀不轨！

听到议论声四起，蔡升暗叫不好，这官员来当东西，定是来敲诈自己的。

刚才自己喊那么一句，完全是出于职业习惯。

若是普通人来店里敲诈还好，当场揭穿对方，也能证明自己目光如炬。

但现在可不同，对方敢明目张胆的敲诈勒索，肯定是有所倚仗。

他这个小小的当铺掌柜，如何斗得过官老爷？

都说破家的知府，灭门的县令，对方，保不齐就是这种角色

想到这里，蔡升赶紧捧起瓷碗，哆嗦道：“待小人再看看再看看，兴许是小人看走了眼”

他已打定注意，就算这东西真是破瓷碗，自己也要咬死说是古董

破财消灾，总比倾家荡产强！

可没想到的是，不等他重新看过，薛文誉却一把夺过瓷碗，高喝道：“蔡掌柜果然慧眼如炬，竟然只看一眼，就认出此物并非雍朝古董，实在令本官佩服！”

“啊？”蔡升茫然了。

这时，薛文誉将瓷碗举起，指着不远处的闲云斋，愤怒道：“闲云斋，真是丧尽天良，门口楹联上分明写着百年老店，童叟无欺。

如今，在官民众志成城、赈济受灾百姓时，闲云斋掌柜竟敢公然诈捐，着实令本官心痛！

是问，这等无良商家，该不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种粗瓷碗，倒是和许多百姓家中的碗有些相似。

因此，众人都相信了蔡升的话。

“无良商家，无良商家”

被薛文誉带了一波节奏，百姓们也愤怒了，纷纷举着拳头大叫。

见民心可用，薛文誉也举着拳头，高声道：“此事，闲云斋必须给个说法，请各位随本官去要个说法！”

“讨说法，讨说法”百姓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充分发挥了作为屁民的热情。

闲云斋。

史恭隐隐听到吼声传来，不由起身朝外走去。

这时，伙计连滚带爬的摔进后堂，脸色惨白的道：“不好了，那姓薛的带人杀过来了。”

“怎么会？你确定是冲着咱们来的？”史恭捏着伙计胳膊问道。

“确实是！”

“难不成他竟是行家，已经发现了蹊跷之处？”史恭神色慌张的问道。

“他好像直接去了当铺”伙计面色惨白的说道。

史恭顿时后悔万分，先前他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薛文誉会这么快就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