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笑说:“但他也流芳百世了,现在的哪本书里不提到他?这也够了,我却更在意他的智慧,一是游说的法门,就说这段智激孙权,先是激将,夸大曹操实力,让孙权反思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说田横的守义逼得他无路可退,孙权无奈又气急败坏,只得去求他的意思,这却正是用了古书上的捭阖之术啊!”
筱烟一听来了兴致,问他:“你倒真看进去了些东西,说来听听。”
竹溪接着又说:“这捭阖,捭就是开,阖就是闭,孙权一开始是闭,诸葛亮是开。”
说着又去指书上那话,说:“你看,诸葛亮看孙权碧眼紫髯,相貌非常,所以只能激他,让他闭之又闭,最后他发觉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得打开心房,这时诸葛亮又是闭合了,孙权就更加大开,转而去恭敬请求打开诸葛亮的话门,最终决定抗曹,这一下来,虽然我分析的不够完全,但也能窥见他这门技艺的炉火纯青了!忽用捭,又用阖,不拘不束,不卑不亢,你说,这是多大的智慧和胆识?”
筱烟见他说得眼泛神光,句句通道,略略有些倾服,竟不知道他平日里都是暗养韬晦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朶儿也拍手笑道:“你这一席子话倒像是给我们上了一课,赶明儿也要跟你学习了。”
筱烟也说道:“难为你了,怪不得昨儿在老师那儿像啃木头块子一样使劲,原来真让你悟到了门道。还有呢?你还佩服诸葛亮什么?”
竹溪这才回想起来,又说:“再个,就是他的学问,不是有一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的名言吗?”
筱烟笑说:“原来是这个,倒说的通,只是你可别干研墨儿,光说不做,整日里又找鸡玩狗的,叫人跟在后面说个不够,哪里能淡泊?能宁静?”
竹溪笑了,说:“再不了,以后我也多学学,原来啊,见识短了可用书上的来补呢!这样不出门,也学天下事了!”
朶儿忙拦说:“可不要这么记吃不记打,难道不知道满招损,谦受益的老话吗?一步一个脚印,才走得顺当,你这点子皮毛,说给我们听听还可以,远了不说,就只你们家那个老师面前,就要被他笑了去呢!”
竹溪笑说:“我知道,在他面前,我从不充大人灯儿!我越是装小个儿,他就越称心,倒也懒得作态了。”
筱烟说:“你又说这样的话了,干嘛在他面前不显真本事呢?他又不是山里的老虎,地头上的蛇,你这样,不是要寒他的心?”
竹溪听了不觉愧了一脸,眼看鼻,鼻看心,听她又训道:“才刚夸了你些话,又是这样不经夸的相儿,可怎么说你好?还是一身的臭毛病改不下来。”
竹溪又说:“日子长远,你慢慢哄我改啊。”
筱烟呸道:“谁哄你!”
朶儿也笑了,才刚正笑着,听见老奶奶掀帘进来说要带着上车去刘静家了,朶儿闲来无事,他们走了院子里也是孤单,所以也要一起跟着,他俩自然十分高兴,因此一路欢声笑语去了。
却说小毛这日起来,惊觉自己竟占了奶奶的床,这时也不好找她道歉,又想起昨晚的事来,心里有些发怵,总觉得出门几步就要挨打,因此起了身,只在屋里转悠。
却又想起奶奶丢在那儿的手绢,因此拿了出来,瞧了几眼,又去翻她的大柜子小柜子,却让他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手绢。
他比了比,又闻了闻,果然是奶奶的没错!
他有些发懵,究竟想不通奶奶和他们家的瓜葛,心里也不信,忙又放好了,只收起拾到的那个,一手却又摸到了口袋里的那钗子,拿了出来,一看,上面还有干血,腥腥的,好烦人。
于是就拿起手绢,坐那儿仔细地擦拭。
正入神投心的当儿,听得外头奶奶的说话声,原来她点了香炉,又去看慧音了。
却才想起来慧音生了病,还不知道什么缘故,正好过去看望一下。
于是推了门,几步急急地就往那边去,李奶奶回头见了,忙推开,说:“这里头也是你能进的?去去去,一会儿做饭给你吃,在那屋歇着去。”
小毛笑了,说:“慧音妹子怎么了?你不说她病了?我看看也不能?”
李奶奶说:“已好多了,不用你瞧,没事也不见你有个人影,人家记不记得你都是问题!还过来惹人家生气干嘛?”
小毛又说:“是不是夜里冻着了?怎么你们都不在家吗?”
李奶奶回想了一下,说:“那天却正好有人家求我们过去送灵,你也知道的,这孩子哪里能跟着?所以就留下来看家,谁知道一夜下这么厚的雪,她又没穿的衣裳,我也不知道,那些袄子棉衣,竟都锁在我那卧铺里了,可把她冻坏喽!想想我又是一阵心疼!”
小毛也骇声说:“现在怎么样了?还有烧吗?”
李奶奶掀帘朝里看了一眼,说:“不知道,正要过去看呢!你不适合进来,回头我再告诉你!去吧!”
小毛冲着帘角往里瞧,却正好看见了她的白静面庞,一边还挂着点滴,昏昏沉沉地睡着,一时竟看住了心,冷不丁说了句:“好久不见,她又变了,比之前还水灵!”
李奶奶打了他一下,说:“知道就好!”
接着又拽他耳朵下来,悄声说道:“本来是派着留给你的,谁知道你个傻子一天到晚追别家的女孩子,这阵子,又听说你缠上了谷坡家的闺女,倒说说,两人混得咋样了?”
小毛登时赧了一脸,又说:“不咋样,人家那有钱的款儿,自然又看不上我一层。”
李奶奶这就打他的嘴,说:“见人矮三尺的玩意儿!人家家里是有钱,架不住人家媳妇两个都是美人尖儿,生的闺女又是那样儿!你要是有福摊上一个,不说后半辈子日子不愁了,估计你能高兴得上天!”
小毛笑了出来,说:“那当然!”
接着又想到了竹溪,立时没了笑容,也虚了干净。
回想了他奶奶说过的话,又想起一点来,说:“刚说慧音留给我是什么意思?”
李奶奶推他走,说:“没什么意思,自个儿想去吧!”
小毛还要问,但李奶奶总不接话了,又去喊几个老奶起床,过来给慧音擦脸换药。
小毛看她们忙着,又想:“慧音妹子倒是可怜人来的,半道儿过来,也没个亲人,大抵也死完了吧!不然怎么送到这儿来。”
正想一半的时候,忽然看见两条狼狗冲着门口又喊了起来,他懒洋洋的起身,一口说着:“是谁啊?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
一边随脚过去开门,扑棱打开了庙门,却见一个穿着黑脏破袄的乞丐坐在阶上,边上还有他吐的废渣子。
那乞丐一回头,冷不丁和他打了个照面,却发现正是害他头破血流,差点死掉的那个熊孩子,登时气恼血溢,脑皮忽又凉飕飕的,更添一怒,于是骂骂咧咧退开,随手满地捡东西就砸。
小毛也认出了他,正是偷他米粥,把他半脸打肿的那个畜牲,立马恨地上下槽牙咬住,气不得掰断庙门就去打他。
却见他嘴里头不干不净,又喊得满天响,又把手里的石头,雪球都往这里砸,砸得庙门都掉了些漆,立时已铁了心,要过去治死了他。
于是回头放开两条憋尿无食的恶犬的铁链,不禁狠笑了一声,指着那脏要饭的,喊说:“赛豹!赛虎!给我上去!咬死他!”
两条狼狗正恨得无处下嘴,无地溜达,又天生恨煞这等脏臭要饭的,于是尾巴狂甩,激得一地飞雪,朝那乞丐去扑。
那乞丐哪里会怕这种畜牲,自入了这行里头,就没在狗嘴里吃了亏的,见了它俩袭来,心里直说有肉吃了!
于是赶忙一路假装不敌,丢头乱跑,又蹲到坝子上,又冲到长草堆里,引得两条狗并那个熊孩子都信以为真的时候,忙捡了草地里一块硬石,暗在手心里。
小毛见他怕的那样儿,直跟在后面大笑大骂,不时又扔石头砸他,直笑得抱着肚子不愿意动弹了,却见俩狗追着它已不见了。
正漫田野去找他们的踪影的时候,却听见那边红矮房子后面又响了几声狗叫,他慌忙过去去看,转过屋角,打眼一看,却见一条青幽幽铺满红石子的路,积雪被扫,远近无人。
于是赶忙走过去再看,走了五六步又听见一只狗的哀嚎声,他心里慌了,忙下了坝子去找。
滑了一鞋的雪,到了底下,左右一看,那枯芦苇子后面一条被砸的半死的狗正张着嘴伸着舌头吐血,他猛地大喊一声:“赛豹!”
急忙冲过去,却突然被人从后头用石头猛击了一记,瞬间头皮发昏,眼前一片黑暗。
那乞丐见一下就砸晕了他,心里直说省事,又走过去冲着他脸狠狠跺了几脚,踩得舒服,蹲下来,骂不绝口,又狠狠扇了几耳光,因天太冷,越打手越疼,于是不打了,又站起来,猛踩了几记他的脑袋。
正踩得开心的时候,忽听那边有人在慌忙喊人,他知道是大人来找了,于是又踢了一脚,急忙走到芦苇子里,把那两条死狗抱住,满心喜悦得矮身小步往石桥洞底下走去。
李奶奶刚听门口这响动,以为是小毛的朋友来胡闹了,正在照顾慧音所以腾不开身子,所以就忍了。
却听见两条狗都被放出去了,心里就说不对劲,忙跟出来看,却只见满地的雪花脚印,没有人影,遥遥那边的芦苇地石桥边倒有响动,她恨骂了一句,又回头去倒水。
把水往门口一泼,却还没见小毛回来,她担心他牵着狗又去咬人,于是提步过来寻找。
索性天尚早,没有别人的脚印,她一路倒跟了过来,却见这边青石子路上没了脚印,一看那边,芦苇里可不正躺着她的孙子!
她哭喊一声,忙就下去查看,却见他后脑勺正在冒血,一身的脏鞋印,脸也被踩了,心里一急,就哭得黑天昏地,忙忙背起他来,晃晃悠悠就往诊所里去。
上了主路,有人见她一路哭泣,后头又背着她脑勺冒血的孙子,忙就有人过来搭手,几个相熟的大人也围过来,问是怎么回事,李奶奶怎么知道,只得乱哭乱说,只说这孩子太皮,不长记性。
消息一飞也不知怎么,忽而就传到了北边,毛家夫妇一夜无眠,不见小毛回来,恨了一夜的牙等见了他要暴揍一顿,这时起床刷牙洗脸才到一半,就听人敲门告诉了这个消息。
两人一听直说不信,却又担心过甚,忙忙扔了刷牙缸,抹了抹嘴就跟着一路往诊所里去。
到了一看,李奶奶正抱在床边大哭,翠柳往那一看,小毛一脸的鞋印,闭着眼,汪世仁正给他瞧后脑勺的伤。
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扑了过去,说:“这怎么了?一夜没回来,一见着就这样了?”
毛炎彬也红了眼眶,问他妈妈说:“妈,他昨儿在你那儿?”
李奶奶哭着答道:“是啊!半夜里,跟个贼样过来了,我留他住了,这刚起来,他不知道是去遛狗还是干嘛,出去了没大会儿就不见人影了,狗也不见了,我找到他,他都快被人打死了!”
说完已哭得再说不出来话了,翠柳闻听也哭了起来,毛炎彬骂道:“这狗畜牲的!天天不做好!这个惹一头,那个戳一气,究竟也不知道惹了多少仇家了,昨天在坡子那儿吃饭,怕又是他把小芳家的儿子给扎了,手臂扎了两个洞。”
李奶奶一听,忙问:“那怕不就是他那儿子恨他,过来报仇来了!”
毛炎彬一听哑了嘴巴,又听翠柳哭说:“胡扯!人家那孩子是啥人?被扎了都不说是他干的,给咱俩留尽了面子,你回头想想,要是他,昨儿不哭喊着说他的不是?”
毛炎彬低了头,说道:“可也是。”
说完坐倒在椅子里,一手扶着额头叹气,一嘴不停数落小毛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