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进入这座模拟战场的所有学子，面对在此的机械人部队和无论再强大，他们潜意识中都有一种不可磨灭的优越感。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们只是，一段仿造历史上的克隆程序、克隆意识罢了，而我们才是活生生的人。

但是现在，这个出现在他面前的白人上校竟然直接地告诉他：你是来模拟战场试练的学子。

这意味着什么？这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已经知道自己所处世界虚拟这个事实了？

这绝对不可能。

还是他根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牧阳承认道：“是的，我是进入这里模拟战场的学子。可是，你又是谁？”

关于这一点，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眼前的福特上校笑了笑。他指向自己，一脸落寞：“我？我是希腊神话中的凯隆。我为永生者，却也是不死生命的被诅咒者。”

他立足于博物馆中央的巨大红毯上，用淡蓝色的眼睛看着牧阳：

“孩子，听着，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是你我只能回答你三个问题。三个问题之后，便是你我决一死战之时。”

“不用念力，不用其他任何工具。就用我们手中的剑分出胜负。”

牧阳没有废话。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能在模拟战场上中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因为我和那些程序不同。我作为一个灵魂存在于此。”

福特解回答道，

“或许颠覆你的世界观，但是灵魂这种东西确实存在。”

“三百年前，作为雇佣兵降落斯特福特星的我见到了名为星圣的文明，它们是一个一切建立在以道德为基石之上的文明。我向它们许愿，获得永生。它们满足了我的愿望，将我的灵魂从肉体中剥离了出来。从此，我永恒存在于每一个关于我的影像和音频之中。只有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记得我的名字，一个人意识到我的存在，我的灵魂就永远不灭。”

牧阳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何为存在于影像和音频之中？不过他也能确实感受到，留给双方的时间不多了。

牧阳不再纠结第一个问题，他询问第二个问题：

“当年机械人暴动的目的是什么，是否和星圣文明有关？”

福特上校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严格来说，这应该算是两个问题。”

“不过，就让我回答你吧。”

“严格来说，不是星圣让机械人选择了暴动，而是机械人自己的意志选择了暴动。”

牧阳感到一丝不妙，打断了他：“这不可能！按照这些远古机械人低劣的程序设置，它们想要进化出自主的思考能力，一万年都不够了。”

福特回答道：“这便是星圣这个文明降临世界的使命！我说过，它们文明的一切价值观和生命观，都建立在道德之上！它们想要让每一寸的存在，哪怕是一个机械人，都掌控自己的命运和宿命，而不是单纯作为人类的工具。你也看到了，星圣拥有这样的能力，它已经让机械之城成功理解了欣赏和学习，博物馆和图书馆的存在便说明了这点，它们的主脑开始向着接近人类的方向发展了。”

“可是，那些人类无法理解如此高尚且伟大的行为，他们认为星圣文明就是危险程度极高的恐怖文明，终有一天它们会毁了这一切。我给过他们机会，但是他们拒绝任何交流，迫不得已，我只能杀光所有进入沙漠深处的知情者。”

这太荒谬了！对于星圣这个文明来说，这么做对它们又有什么意义？

从人类的视角来看，福特上校确实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内奸！

牧阳很想大声咆哮出来，但是他没有。他的手中只有一个问题的名额了。

最后一个问题：

“星圣赐予我的武器，又是什么？”

牧阳意识到了，那个星圣将剑律给了自己，和福特上校出现在这座博物馆，冥冥之中一定有着关联。

“好问题。正中要害。”福特上校拍了拍手，“在你之前，也曾有人跌跌撞撞闯到这里来，问我的三个问题废话连篇，不知所云。问完之后，他们没有明白任何东西，我也只能在模拟战场杀了他们。”

牧阳抬头看了一眼博物馆的穹顶。

“不用担心。”福特上校说道，“我在这里杀死他们，也只是消除了他们在模拟战场上见到我的这段记忆罢了。”

“我们在这里相遇，也不会被任何人看到，不会被模拟战场之上的监视者发现。”

关于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你手中的武器律象征着束缚，而我手中的武器虚象征着解脱。我们天生是宿敌，也只有律，才能战胜虚，打碎我这永无止境的生命，将我的生命打回正轨。”

“星圣文明在消失之前，最后告诉我，之所以他们赐给我永恒的生命，是为了让我明白，宇宙之中一切生命和意义都是虚假的。力量没有任何意义，繁殖没有任何意义，永生没有任何化意义。唯独高于一切的道德，才是凌驾在法则之上的所有。”

“终有一天，我会厌倦了绝对没有止境的永生，渴望结束这场生命的旅程。那便是成功抵达了涅槃的心境，与星圣文明达到了同一道德高度。”

“这也是星圣文明存在的意义。散布它们的道德和思想，最终让整个宇宙中一切的一切得到最终升华。”

福特上校从背后缓缓拔出了花纹遍布的西洋宫廷软剑：

“而现在，我已经厌倦了关于我的永生。请你结束我的生命，完成我的涅槃。”

他向牧阳发出了恳求。

真是一个令人无法理解的疯子文明。

难道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追求虚无和死亡？

牧阳看向他手中的宫廷之剑，这便是他口中的虚吧。看那狭窄而又锋利的剑刃，很像那些被倒地机械人切口上的断面。

整个空空荡荡的机械之城，甚至此刻的主脑，都是死在这把剑下？

也或许，在无数个重复的日夜，这个名为福特的永生者无聊行走在斯特福特星的大地上，将所有机械人当作无聊的玩具砍杀。但是每一次这里的模拟战场重启，死亡的残破金属人都将作为程序复活。

“或许，你可以考虑用律杀了自己。”

“我做不到。如果我自杀之后，或没有尽全力和律的主人战斗，在下一次模拟战场重启之时，我仍然会复活。”

福特挥舞着宫廷花剑，走向了牧阳。

“或许，我也渴望着一场华丽的战斗作为我生命终点。我已经回答了你的所有问题，这是我最后的执念，也请你满足。”

“原来如此。”

牧阳点点头，同时拔出星圣赐予他的武器，律，两道身影在巨大博物馆下的红色地毯上冲向对方，快速相遇。

一个是在模拟战场无数次重启中存活了上百年的军人。

另一个，是在梦境战场中击杀近万无脸人，半步踏入武道忘我之境的念力师。

“希望我能让你满意。”

两人的剑隔空相交，在空气中绽放出华丽且优雅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