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让冯掌柜给老太爷烧两尾鲜鱼,冯掌柜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自打我记事起,就没见过爹爹吃鱼,这不是成心惹爹爹生气么?”
“不生气,不生气滴!”陈达道,“老人家到了那边,这性子也改了不少,生前不爱吃滴,现在反倒爱吃啦!”
冯掌柜瞪着眼睛看着白冉,白冉一脸尴尬道:“啊……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人死了,心性脾气都改了,胃口也变了,也或许他就爱吃鱼了。”
两个人苦劝半响,冯掌柜这才答应下来,让仆人出去买了两尾鲜鱼,叫妻子炖上了。等吃完了晚饭,陈达不准备法事,也不准备法器,拿出两本数来,在灯下埋头读书,白冉看他带着不少书,也拿来一本翻着解闷,将到子时,白冉觉得有些乏累,对陈达道:“今晚这老鬼还会来么?”
陈达道:“会来滴,会来滴,他还盼着喝酒呢。”
白冉闻言笑道:“你说会来就一定会来,我看这生意让你一个人做算了。”
陈达笑道:“掌柜滴,你多心了,有道是杀鸡焉用宰牛刀,这样的小生意交给我就是啦,等遇上了大买卖还得靠你亲自出马滴呀。”
“亲自出马。”白冉苦笑一声,看着陈达胸有成竹的模样,这趟生意还真让他觉得有些失落。
白冉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过了半个时辰突然坐了起来,他听到屋顶上的瓦片传来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掌柜滴!你醒啦!”陈达笑道,“没事滴呀,再睡一会吧,时候还早呐!”
白冉指了指屋顶,示意上面有东西。陈达就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你说这位冯兄还真是个大孝子,明知道老太爷阴魂不散,还是这么百依百顺的孝敬他,咱们今晚赶紧做场法事把他送走吧,这人鬼殊途,终究不能长久滴呀!”
白冉又指了指屋顶,陈达依旧不作理会,又对白冉道:“掌柜滴,实不相瞒,其实我也不会做什么法事,就会念念经,烧烧香什么的,也不知道灵不灵验。”
陈达给白冉递了个眼色,白冉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听见了房顶的声音,只是不愿明说。白冉附和着应一句道:“没事,横竖都是混饭吃,就骗他说送走了,拿了酬金赶紧走人就是。”
两个人说说笑笑,直到房顶了没了动静,陈达走到白冉身旁低声道:“那东西来了,掌柜滴,一会你可要见机行事,他耳朵太灵了,有些话我不好明说滴。”
白冉笑道:“这都好说,全看你手段。”
不多时,后院的老狗果真叫了起来,冯掌柜和妻子等在了门口,白冉和陈达也走了过来,过了一会,只听冯老太爷在屋子里说道:“吾儿,进来吧,为父肚子饿了。”
冯妻一手端着肉汤,一手端着鱼汤,看着冯掌柜,冯掌柜刚想拿起肉汤,陈达上前把鱼汤递到了他手上。
冯掌柜一脸难色,又听冯老太爷在屋里喊道:“吾儿,快些来,爹爹肚子饿了。”
白冉在旁低声道;“冯兄,去吧,别让老太爷久等。”
冯掌柜无奈,端着鱼汤进了老太爷的屋子,还和昨晚一样,门立刻就关上了,依旧看不见老太爷的身影。那条老黑狗对着房门一通狂叫,但听老太爷在屋里喊道:“明天把这老畜生给我杀了,我要喝狗肉汤!”
冯掌柜在里边答应着,又听老太爷骂道:“你个不孝子,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算阴阳两隔,我回家看看又怎地了?你找两个江湖骗子想赶我走,你个不孝子!你个畜生!我偏不走!这家里一砖一瓦都是我攒下的!我就不走!我看那两个骗子能把我怎地?我让他们一文钱也骗不去!”
不多时,冯掌柜出来了,急匆匆去往前院,陈达追上前去,低声问道:“鱼汤喝了么?”
冯掌柜点点头道:“喝了。”
“鱼肉吃了么?”
“吃了。”
“你觉得他还是你爹爹么?”
冯掌柜垂着头,心里也有些发怵。陈达又道:“你是来给他找酒喝的吧?”
冯掌柜点了点头。陈达从自己房里取出了一坛酒,对冯掌柜道:“这是你酿的最好的一坛酒,拿去给他喝了吧。”
冯掌柜一怔,看着酒坛道:“这哪是我酿的酒,这可不是……”
“这就是你酿的酒,”陈达道,“这是最好的酒,给老人家喝了,赶紧送他上路。”
冯掌柜接过酒坛,一脸费解的看着陈达,陈达道:“莫要多说,莫要多问,赶紧把酒送去,别误了你一家性命,千万记住,这酒是给你爹爹的,你可一口都不能喝滴呀!”
冯掌柜战战兢兢把酒送进了屋里,想是冯掌柜走的慢了些,这一次白冉看见了屋里的情形,但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汉坐在桌子旁边,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须臾,那门关上了,又听老太爷在屋里骂道:“那两个骗子怎么还不走!留在这里还想骗钱么?”
冯掌柜低声下气道:“这就走,这就走。”
冯老太爷喝道:“叫我孙子过来陪我喝酒!快去!”
冯掌柜道:“孩子睡下了。”
冯老太爷道:“睡下了怎地?给我叫起来!一群不孝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冯掌柜哆哆嗦嗦走了出来,对妻子道:“爹爹要见孩子。”冯妻吓得满脸眼泪,差点哭出声音。又听屋里喊道:“跟那贱人有什么好说!我想看我孙子还用跟她商量么?”
冯掌柜想回前院去叫孩子,陈达将他拦住,对他摇了摇头。冯掌柜沉默半响,咬了咬牙关,硬着头皮又走回了老太爷的屋里。
“爹爹,孩子就来,您老再喝一杯。”
“还喝什么喝!都没菜了!叫那个贱人再给我弄两条鱼来!”
冯妻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音,瞪着一双泪眼看着陈达,陈达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动,又听屋里喊道:“我孙子怎么还不来,我还等着吃肉呢!呼噜,呼噜!”
白冉闻言一惊,对陈达道:“这是什么声音?”
陈达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低声道:“差不多了。”
白冉道:“什么差不多了?”
陈达道:“酒喝得差不多了。”
白冉竖起耳朵,听那老太爷在屋里道:“你也倒上,陪我喝一碗。”
冯掌柜道:“爹爹,这酒不多了,我再去拿一坛。”
“怎就不多了?你莫不是在酒里下了毒!你喝给我看!呼噜,呼噜!”
“爹爹,这酒真是不够了。”
“你喝!你给我喝!”
白冉听着情势危急,转眼看了看陈达,陈达冲着屋里喊道:“冯兄,鱼汤烧好了,赶紧端进去吧!”
冯掌柜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来,对陈达道:“我爹爹身上长毛了。”
陈达问道:“什么颜色的毛?”
冯掌柜道:“黄白灰,都有。”
陈达道:“那就对了。”
只听屋里一阵响动,那老太爷似乎要追出来:“你去哪?你个不孝子,你给我回来!”
话音未落,陈达一下解开了老黑狗的绑绳,老黑狗一跃而起,撞进了房门,但听老太爷一声惨叫:“呜嗷!你个畜生,看我不打死你!呜嗷!畜生!呜嗷!”
屋里的碗碟摔得乒乓作响,一声声惨叫让人毛发倒竖,不多时,房里没了声音,陈达对白冉道:“掌柜滴,我听李兄说你武功可是不错滴呀。”
白冉道:“你想作甚?”
陈达道:“那条老黑狗要是打不赢,可全靠你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