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罗江滩每到暑假,总是人满为患。
兰雀帮很多游客画过肖像,有成群结队的,也有形单影只的,兰雀喜欢他们脸上的笑容。以前没有客人光顾的时候,她会画沙滩上的贝壳解闷。自从她听从苍郁的建议,脱掉又宽又丑的校服,换了身三十块钱买的裙子后,就很少画贝壳了。
她曾经听见顾客小声称赞:
【了不得啊,人长得漂亮,还会画画---】
苍郁说得对,好感是可以卖钱的。
——
午后永远是最惬意的,兰雀可以去兰空兼职的甜饮店一起吃午饭。甜饮店里有几个二十出头的男生,每次兰雀过来他们都会起哄。刚开始的时候兰雀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熟络了,也就习惯了。
“给,你的---”
兰空将盒饭和饮料推到她面前,饭菜和昨天的一样,饮料是新口味。
本来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知怎么地,忽然多了个长头发的女生,长得还不赖。女生叫雅雅,和兰空同级,据说他们是在社团认识的。雅雅个头高挑,皮肤白皙,打扮时尚,很喜欢笑。她的笑容轻松阳光,极具感染力,很真诚,一点都不虚伪。兰雀看着她,心底油然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自卑感,感觉雅雅就像生活在肥沃土壤里的向日葵,而她却只是潮湿角落里艰难爬行的蜗牛。
——
吃到一半,她实在是咽不下去,盯着被戳得面目全非的米饭发呆。
“吃饭啊,发什么呆---”
估计是注意到她心不在焉了。
“我---我吃饱了---我先开工了---”
她放下碗筷,都没敢看雅雅,转身快步往沙滩上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发堵,鼻子发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兰空盯着她瘦削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清澈的双眸微微黯然。
——
下午三点左右,冯琰给兰雀发简讯,邀请她一起去看演唱会。冯焰喜欢音乐,喜欢追星,也喜欢表演。记得去年迎新晚会,他还梳了个大背头,一个人唱跳表演《被熏黑的肺》,可震撼了。兰雀没看过演唱会,但她听说那个地方很吵,觉得自己不会喜欢,也没有时间,所以回绝了。
五点左右,基本不会有人再找她画画了。她又不想自己先走,便脱了鞋子,一个人坐在沙滩边的石头上,用脚尖拨清浪,傻傻地想着,如果她是童话里的美人鱼该有多好,眼前这片冰冷的江便是她的家。
她只要站在这里,便找到了归宿。
——
“兰雀---”
熟悉的声音,是他在叫她。
她回头,本来是欢喜的,但看见他身边跟着雅雅,整个人就像刚从冰河里爬出来一样,冰凉冰凉的。
这时,手机响了,是冯琰。若是平时,她肯定不会当着兰空的面接这种无关紧要的电话,可现在她需要转移注意力。
“喂---兰雀---呜呜呜---”
什么情况,电话那头的冯琰竟然哭了!
“怎么了?”
她直白的语气里充满了鄙视,吃好穿好有钱花,还哭!
“李潇潇---挂了---在舞台上挂了---我以后再也不抽烟了---”
冯琰最喜欢的饶舌歌手李潇潇,半年前被曝癌症晚期,之后《被熏黑的肺》便独占音乐风云榜数周。对于这种无法逆转的悲剧,兰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简单关心一句‘想开些’,挂了电话。
——
她深吸一口气,穿上凉鞋朝兰空走去。
“结束了吗?”她问。
兰空还没开口,雅雅便抢先说:
“还没呢。现在没多少人,快打烊了。我没来过这边,所以乘这个机会,让兰空陪我逛逛---果然还是晚上比较凉快---”
兰雀更不开心了,完全没看雅雅,眼睛盯着兰空,问:
“我能先走吗?”
虽然转公交很麻烦,总比待在这里看他们闲逛要好。
粗心的雅雅并未察觉异样,对兰空说:
“她站了一天肯定累了,让她先回去吧。我还想多逛会儿---那边有座桥,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
——
“那我先走了,你们继续逛吧。我累了---”
她快步绕开兰空,想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可偏偏,兰空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如意。
“你也没仔细逛过吧。”他说。
“改天吧。我累了---”她说。
三个人一起逛,她不稀罕。可他是兰空,一起生活那么多个日日月月,怎么会猜不透她的心思?
“你累了,我背你。”
说着,他当真将她拽到背上,背着她一步一步,陪着雅雅往前走。这一瞬间,兰雀的心情比雅雅的眼神更复杂。她没有觉得轻松,没有偷乐,反而觉得愧疚,感觉自己拖累了他。他不也工作了一天,身心俱疲了吗?她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之间也会有无法心心相印的时候。
不过转念一想,她觉得雅雅比她还任性。大晚上的,回家睡觉不好么?偏要逛什么海滩。
——
站在桥上,灯照映着三个人的身影。她的影子和兰空的融合,雅雅独占一隅。海浪拍打石桥,一声声,刺激着耳膜。远处繁星闪烁,弯弯月牙高挂空中,多美好的夜晚啊。如果只有兰雀和兰空,兰雀肯定会笑。
他们蹭店长的车去公交站,这样可以避免换乘。到这个时间点,公交车上没多少人。刚开始她一直盯着窗外发呆,不想说话。若是以前,她肯定会拿出手机登录《小熊漫画》查看作品点击量。两个月前,她尝试着向《小熊漫画》编辑投稿,审核过了,现在差不多每晚都会熬夜赶新稿。
——
叮铃铃---
手机又响了,又是冯琰。
“兰雀,做我女朋友吧---”
该死,又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还真佩服他这越战越勇的脾性。
“不要---”
“呜呜呜---你也太狠心了吧---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拒绝我---你就不能骗骗我----让我心里舒服点吗?就一下下,很简单的,就说你愿意就好了——”
“做人要诚实。我挂了。”
挂完电话后,耳边传来诡异的笑声,她条件反射地往旁边看。她没听错,她也看到了,他确实在笑。
“你笑什么?”她问。
“雅雅给我发了张截图---你看看---”
他把手机递过来,兰雀低头仔细瞧,是一幅画中画。画里边的少女在画贝壳,因而得名《画贝壳的少女》。而作画之人,正是著名油画大师,孟泽先生。
“这---很好笑吗?”
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他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