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堂语毕,陆少卿立刻微眯了双眸看着他,原本默不作声的陆少卿忽而一笑,朗声道:“青色的大蝉吗?说起来,顺平侯府有一位小姐,排行第三,闺名正是叫善清呢。”
一席话引得顺平侯府众人变脸,陆远堂对陆少卿突如其来的介入有些惊讶,只是陆少卿又与唐善清亲自接触过,只当他陆少卿是顺口一提,道也省的他再点把话引到唐善清身上,令人生疑了。
几人谈话声虽不大,可却足以让人听辨分明,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角落中的唐善清,骆吉文眉头微皱,不经意的移动了身子,恰到好处的将唐善清挡了个严实。
唐善清心中虽惊讶,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今日,她本就打上了懿德帝的主意,想要引起懿德帝的注意,用懿德帝之口,将萧氏吞并柳姨娘的嫁妆完完本本的还给她。却不想,没等她有所行动,机会就来了。
唐善清可以断定,陆远堂所说的什么青色大蝉都是胡扯,她知道陆远堂这个老好人想要帮她。然而,陆少卿直接将她拖出来的那句话,却是出乎意料了。上一世懿德帝来临时,他们还为赶来前厅,懿德帝便走了。这一世,以她现在和陆少卿的关系,陆少卿更没理由帮她。
虽然不知道陆少卿寓意为何,可现在却是绝佳的机会。唐善清暂且将这些放在一旁,一抬眼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骆吉文,少年往青年过渡的时期,早已与成年男子无异的宽厚肩膀,似是一座大山,将自己挡在了身后,仿佛要为她遮风避雨。
唐善清心中微暖,悄悄在背后扯了扯骆吉文的衣袖,骆吉文双手背在后面,手从衣袖中露出,轻轻捏了捏唐善清的手掌,叫她放宽心。
懿德帝果然顺着众人的目光朝这边看来,略带激动的目光在看到骆吉文后猛然一怔,随后,又看到了骆吉文身后微微露出的青色衣摆,这是唐善清故意露出来的。
懿德帝满脸凝重,眸光中闪烁着些许的小心翼翼,一步步朝着唐善清而来。陆远堂忙跟上去,陆少卿却依然站在原地,遥遥的看着那边,面带嘲弄。
懿德帝站在骆吉文面前,急迫的将他推开,骆吉文站稳了脚跟纹丝不动,还好懿德帝心心念念都是唐善清,并没有太在意他,而是又推了他一下。身后唐善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骆吉文抿了抿嘴,紧紧的回握了一下,终是站到了一侧。
懿德帝满心激动的细细打量着唐善清,白皙的脸庞,微扬的凤目,俏丽的鼻子,小巧的嘴巴,站在那里面对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胆怯,眼眸含笑,像是一潭映照在暮日下的湖水,淡然恬静。
懿德帝先是为唐善清不卑不亢的姿态赞叹了一声,紧接着看到唐善清的一身穿着,眼前一亮,尤其是在看到她腰间的那只青色的玉蝉后,脸上的狂喜再也隐藏不住了。
青色的襦裙,青色的玉蝉,再加上她那名字,真是从里到外都与“青蝉”挂上了边,她若还不是梦中老君所说之人,又还能有谁呢?
看到懿德帝紧盯着腰间那只玉蝉的眼神,唐善清瞬间恍然大悟。
她就说她在看到这只玉蝉的时候怎么觉得那么眼熟,上一世在她待嫁的那段时间,懿德帝疯了似得在民间寻找有关青蝉的一切。唐善清因名字与青蝉相似,自然也在其中。只是那时,懿德帝之是看她待嫁,赏了一些嫁妆罢了。
后来得知缘由,又听说懿德帝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青色的玉蝉当宝贝,一次宫宴唐善清还见过,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原来竟是这一只!
唐善清今天原本就是想打着青蝉的名字,想着再次引起懿德帝的注意,可谁曾想,这无意中戴在身上的玉蝉,又一次催化了事态的发展。
唐善清暗笑,看来这一次,老天都在帮她。
“你就是唐善清?”懿德帝声音微抖,问。
不知何时,周遭已无任何一人说话,安静的就是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唐善清垂下眼帘,朝懿德帝深深一福:“臣女唐善清,参见陛下。”
得到唐善清确定的回应,懿德帝心中狂喜,长久以来一直维持的淡然清冷消失不见,懿德帝仰头狂笑起来,竟是笑了许久才缓缓停住。
“好,很好!”懿德帝点头看着唐善清,拂尘一甩,道,“你可有何心愿?尽管与朕说来,朕今日入世皆为你而来!”
懿德帝一番话引得众人心中一惊,那些有门路的得知其中蹊跷的,各自看着自己支持的陆远堂与陆少卿,心中狐疑这二人为何在今日突然弄出这么一遭来,看着唐善清的目光也充满了探究。
而那些不知其中蹊跷的,则是大为惊讶,低声议论纷纷。这懿德帝不是来参加唐青罗的及笄礼的吗?怎么又是冲着唐善清来的了?再看一旁的萧氏母女,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有单纯疑惑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懿德帝话音刚落,见唐善清眼眸瞬间一亮,很快就又暗了下来,摇头道:“臣女并没有什么心愿。”
懿德帝虽然这些年来不谙世事,可他毕竟是一个从小在尔虞我诈的宫中长大的一国之君,一眼就看穿了唐善清的为难和隐瞒。懿德帝想起梦中老君所言,更加确定唐善清便是老君指点他,叫他来帮助的人,眯眼再次看了看唐善清,瞬间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一个顺平侯府的堂堂小姐,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穿成这样,本就引人议论。唐善清与骆吉文的传闻虽然闹的沸沸扬扬,可对于身居高墙内,不问世事的懿德帝,却是从来没听过的。可他没听过这些传闻,却亲自见证过另一些事情,比如说,当年顺平侯府迎娶永宁郡主萧氏,洞房都没成,就哭啼啼的跑回了宫求老太后为其做主的事情。
懿德帝回忆着过去,不由微眯了双眼,沉声问道:“你的生母,可是……”
懿德帝一顿,当时之事他也只是随便一听,身为一国之君,哪能整日盯着臣子家的八卦,自然是不记得那个妾室的名字的。
唐善清接道:“臣女生母柳氏,已过世多年。”
对了,就是这个柳氏了!
懿德帝点头,扭头看了唐正林与萧氏一眼,唐正林一脸难看,萧氏绷着一张脸,目露凶光。
懿德帝眉头微皱,当时那个柳氏和她腹中的孩子什么下场,懿德帝还是记得的。萧氏自小在宫中在航大,他虽与萧氏不甚熟悉,却也知道她的秉性。心中一下子就把萧氏对唐善清的种种猜测的不相上下。
“臣妾兴许知道这三小姐的心愿。”冷不丁的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叫在场的人一惊,纷纷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皇上面前多嘴。
唐善清听到这声音眉毛一扬,一个身材圆润的妇人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到懿德帝面前先是深深做了个福,正是那刘御史家的妇人张氏!
见是张氏,在场人忍不住又去看萧氏他们,这一次目光充满了同情。是谁不好偏偏就是这个张氏,也不知道萧氏是怎么惹到这个难缠的人的。
萧氏赶在张氏前面出声道:“善清莫要胡闹失礼,有什么小心思回头跟我说,我自然会依了你的,别让皇上看笑话。”
唐善清没有回应,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我见犹怜的气息。
那张氏冷冷一笑,道:“这心愿真若等你们关起门来自己说道,怕是这一辈子都不得实现了!”
“你!”萧氏大怒。
张氏才不管她,自顾自将唐善清那些传言一一禀告懿德帝,重点说了有关顺平侯府苛待唐善清的那些。
萧氏气急败坏,几次有心反驳却都被懿德帝一个冷眼压了下来。再看懿德帝,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却最让萧氏惶恐不安。要知道,身为一国之君,看不出他的情绪,看不出他心中想的是什么,才是身为臣子最恐惧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失去帝王的恩宠,甚至人头落地。
张氏说完,接着是陆远堂。
“街边这些传闻毕竟是传闻,当不得真的。只是……”陆远堂看了唐善清的穿着一眼,轻笑一声道,“事情究竟如何,还是要看三小姐如何说了。”
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唐善清在陆远堂说完这句话后,扑通一声跪在了懿德帝面前:“臣女并无其他请求,只想能够收回姨娘留给臣女的嫁妆。那些都是姨娘生前之物,还望母亲成全!”
明明是对懿德帝说的,可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萧氏说的,一切不言而喻。
萧氏气白了脸,大声喝道:“我何时贪了你娘给你留下的嫁妆!”
一直看好戏的陆少卿此时开口了,他笑意中带着嘲弄,幽幽道:“有或没有,一查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