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濒死之时，往往会看到一些异象。

燕丹看到了。

他看到易水送别那一幕，风声萧萧，浪声涛涛。

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

一个女子在树下哭泣。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秦将王翦攻破蓟城。

父亲燕王喜已逃往辽东。

他看到故乡沦陷在铁蹄和烽火中。

下一刻，漫天剑光将他吞没，他狠狠坠入现实中。

这一剑，他挡不住。

他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光，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对抗一柄剑。

而是一个世界。

阖双眼，等待死亡降临。

事实，天外飞仙也完全出乎了李一的意料。

这一剑落下，他也油尽灯枯，内力干涸。

天外飞仙只能尝试一次，失败后，再无第二次的机会。

世没有任何一个剑客会让这样的杀招出现第二次。

剑光透体而出，燕丹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大片血花洒落，为这茫茫夜色增添一抹妖异。

天外飞仙，昙花一现。

“天，天外飞仙？”

燕丹奄奄一息，七窍血流如注。

“你是第一个死在天外飞仙之下的人。”

李一心里在想，燕丹首级，价值几何？

嬴政不知赏赐了多少钱财给他，他已经不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

勋爵？土地？美人？

还是权力？

李一自己都糊涂了。

他只知道，先杀了燕丹再说。

“死在这等剑法之下，虽死犹荣。”

燕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他一直在提防李一的飞刀。

没想到，对方一直在暗中酝酿更为恐怖的杀招。

他并非死于大意。

而是死于无知。

在此之前，世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位秦国首席剑术教师。

身怀如此骇人的绝世剑法！

即便与鬼谷传人盖聂交锋，他也没有祭出此招！

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人，再加他深渊般的城府。

这样的存在，多么令人绝望？

渊虹落在燕丹咽喉，迫切饮血的渴望，让李一都感到惊讶。

但，他预想中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一滴墨水，毫无征兆地落在渊虹剑锋之。

浓浓夜色，在这一滴墨水中化开，氤氲，浮动。

一道凉风拂来。

一缕，两缕，三缕......浅墨色的线条在剑飞速缠绕。

很快，渊虹被完全包裹，月照下，甚至见不到一丝剑光。

大片的墨仿佛在作画，一块，两块地铺散开来。

李一抬起头，墨色已将他笼罩。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叹息，但，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

太快。

他没有看清楚来者模样，只望见一顶斗笠，满载星光，渐行渐远。

“那是，大王御赐首席剑术教师李先生！”

大批蒙家军士兵，高举火把在夜间行走。

有人惊呼，发现了孤身一人的李一。

天外飞仙引发的动静实在太大，附近若有高手，必定察觉到了。

火光照着一张张敬畏且忐忑的脸庞，李一见了，忍不住发笑。

这些在战场饱经风沙，经历过尸山血海的秦国士兵。

竟然不敢靠近他。

“老夫蒙骜，见过李先生。”

士兵中走出一个高大健壮的老者，头戴银盔，胸前护心镜锃亮。

苍老的脸写满了沧桑。

李一是秦王剑术教师，整个秦国和秦王最亲近的人。

满朝下，无论是公卿大夫，还是勋贵侯爵。

无一例外，见了他须称“先生”。

“原来是蒙老将军。”

对于这位历经三代的秦国老将，国中重臣。

李一了解得并不多。

刚才他和燕丹交手，惊动了正在扎寨的蒙骜。

“刚才与先生交手之人，何人也？”

蒙骜问道。

“燕太子丹。”李一回道。

“什么！”

蒙骜大吃一惊。

竟是大王指名道姓下令通缉的要犯——燕丹！

蒙骜很疑惑，他曾听说过李一的事迹。

如李一这等高手，为什么放跑了燕丹？

李一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他有同党潜藏在附近，实力不下于我。”

蒙骜很快作出决策，命令一千蒙家军士兵在附近搜捕。

掘地三尺，也要抓住重伤的燕丹及其同党！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为什么不杀了他？”

燕丹趴在六指人的背问道。

“方才你二人的打斗，已经惊动了城外驻扎的蒙骜。”

六指人驮着他在峭壁怪石间飞速跳跃。

燕丹沉默良久，最后转为一声叹息。

“他的内力与我不相伯仲。但，他的剑法......”

“我从未听闻世有如此可怕的剑法。此人不除，比成大患。”

六指人道：“是敌是友，难以分晓。丹，你太冲动了。”

“若非我及时赶到，你恐怕已死在渊虹之下。”

“咸阳不能再留，你我踪迹已经暴露。”

“事已至此，必须尽快赶回楚国。有蓉姑娘在，你的伤势才能快点好起来。”

燕丹说：“燕、楚两国结仇多年。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前往楚国避难......”

“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