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使劲的吹,四野里天色昏沉。
一处小土坡,又立了几座新坟,那里埋着朱重八的父亲朱五四和两个哥哥。
在新坟不远的道边,站在两男一女。
三人都是衣衫褴褛,面色饥黄,看去有好些日子没有吃过饱饭了。
“韩非,我爹死了!”
“我爹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他死了,我还是很难过!”
“我爹这一辈子,苦啊!”
朱重八明显是才哭过,脸的两行泪痕,把好多天没洗过的一张猪腰子脸,冲出两条清晰的印记。
“我知道,你爹死了,则才还是我帮着埋的!”
“你爹轻的像张纸,死了也好,死了就少受些罪!”
“重八啊,你也不要太难过,这世道活不了人,谁家不是活得少,死得多?!”
韩非叹了口气。
自顾自的从背的褡裢里,掏出一把观音土塞到了嘴里。
观音土。
这玩意虽然能吃,不过是勉强果腹,不至于饿死,可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只是多撑些日子。
刚才帮着埋朱家爷仨时,韩非使了大力气,现在不吃把土,感觉很快就要嗝屁。
“我饿!”
看着韩非吃得津津有味,一旁的朱重八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连连喊饿。
就连朱重八的姐姐朱桂枝,也吞了吞口水。
“给给给,噎死你得了!”
“看在一起撒尿和泥的份,都给你!”
“我韩非,就是欠你老朱家的!”
韩非又猛吃了两口,把自己噎得一楞一楞的,缓了缓,连同褡裢和观音土一起,都递给了朱重八。
“真他娘的好吃!”
“就是韩哥,你这配方不对,应该在观音土里再掺些拌了盐的树皮,那滋味,才够劲啊!”
朱重八一边吃,一边挑肥捡瘦。
还说什么配方?
要是有盐巴,有树皮,谁还吃观音土?
直接煮一锅树皮盐巴汤,那才过瘾。
如果再能从地主家里偷来半瓶子麻油,拌一把焯过水的野菜,就是过年也吃不到啊。
“韩大哥,给!”
看着自家弟弟吃观音土,朱桂枝虽然死了亲爹和两个兄弟,可是依然脸有了一丝丝笑容。
老朱家,可就这么一个独苗了。
只是朱桂枝虽然没遗传了老朱家的鞋拔子脸,长得还挺好看,不过由于饥饿的原因,早早的就成了黄脸婆。
瘦骨嶙峋。
接过朱桂枝递来的瓦罐,韩非赶忙着喝了几大口水顺了顺,把手沾的观音土舔干净,又洗了洗手,这才说道:
“桂枝,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嗝!
韩非才说罢,就听到朱重八打了个饱嗝。
朱桂枝怜惜的看了朱重八几眼。
“韩非,还能怎么办呢,只要我弟弟重八能够活下去,我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
是啊,这世道!
自从南宋灭国,陆秀夫带着少帝赵昺投海自尽,十数万忠臣百姓跳海殉国开始,中原大地第一次被北方的游牧民族统治。
蒙元,把人分成了四个等级。
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和南人。
南人难呐。
到了元末,情况更加严重。
政治腐败,朝廷内斗,横征暴敛……
“诶,算了,谁教你是朱重八呢!“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就靠你了!“
“可不能让你饿死!“
韩非自问自己,造反当皇帝太累,在搞钱,还有几手。
他当然是穿越而来。
也已经觉醒了记忆。
“重八,慢着!”
看着朱重八就要把褡裢和观音土一起都交给朱桂枝,韩非稍稍阻止说道:“褡裢里有样东西,是我送你的,你小子运气好,有这么个好姐姐!”
“什么东西韩哥,俺读书少,你别骗俺!”
“你读过书吗?”
“会写自己名字吗?”
“还读书少?”
“吹个蛋的牛啊!”
韩非怼了几句,又道:“你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嘿嘿,还是你最了解俺!”
朱重八在自己的破衣滥衫擦了擦手,在褡裢里摸了摸,掏出来的却是一个黑沉沉的小木头片子。
“符节?”
朱重八倒也有些见识,居然认识符节。
这符节,类似介绍信。
朱重八又翻来覆去的看了看,便大喜过望。
“韩非,这是皇觉寺的符节?“
“别的字俺朱重八虽然不认识,皇觉寺这三个字,俺还是认识的!“
“想俺小的时候,家里还有半亩田,爹就带俺去过香!“
“当和尚好啊,不仅没有徭役,还有寺田,不怕饿肚子!“
朱重八才17岁。
虽然有些胆识,可不过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现在想着的就是活命,一拿到符节,立刻就想到了当和尚。
“现在这块符节,是你的了!“
“这事儿,亦早不亦迟,重八兄弟,当了和尚再回钟离村报喜!“
韩非也不知道这符节是哪里来的。
估计是自己穿越来的这个倒霉蛋,花了银子买的。
可是。
他到底还是没熬到当和尚,就已经饿死在了道边,倒是便宜了韩非。
“韩哥,这……使不得!“
朱重八知道这块符节的重要。
有了它。
就算是有了口饭吃。
自是不肯收。
“大男人,当胸怀天下,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
“朱重八,你当了和尚,再来接济我和桂枝,难道你想看着老朱家,全都要饿死?”
“走吧,去当和尚!”
说罢。
韩非拿了陶罐,又把褡裢递给朱桂枝,便不再管朱重八,两人相互扶持着,往钟离村走去。
道边。
朱重八久久不语。
他望着土坡新起的三座新坟,又看着缓缓前行的韩非和姐姐朱桂枝,已是泪如雨下。
“我朱重八……”
朱重八暗暗握拳。
又朝着远处喊道:“韩非,我姐可是就托付给你了,你们……千万都要活着!”
“放心!”
韩非远远的摆了摆手,说道:“朱重八,你快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