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钟离村在灾年里，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另一边。

凤凰山里皇觉寺。

由住持师弟，印光法师带领的僧众，也都背好了行囊，勒紧了绑腿，踏在淮西这片土游方的旅程。

朱重八虽说才到皇觉寺没多久，也算是其中一个。

游方。

照实说来，就是乞讨。

在夜幕掩映之下，游方队伍排成了一排，和蜿蜒的山道成了同一个形状，下山。

朱重八走在队伍里，觉得一切都新鲜有趣。

还好。

今晚有月光。

僧众们行走的速度也并不慢，旋即就下了山，向着朱重八觉着熟悉又陌生的土地行进。

“印光法师！”

“我……我想正好回家一趟，先前到寺里出家，家人说要回家报个喜，可……可还没来得及就……“

才从濠州城外穿行而过，朱重八就从队伍里小跑到了前头。

领头的，也正是印光法师。

朱重八一直记得韩非曾说过，当了和尚要回家报喜的话，可是如果出门游方，这一去，也不知道是多少日子。

再说。

朱重八也微有担忧。

不知道自家姐姐和韩非一众兄弟，现下又如何了。

“如静！”

印光法师并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走一边道：“我知道你家住在钟离村，可咱们要去的地方，并不经过那里！”

“你如果离开游方队伍，怕不是要赶不！”

“如静啊，你如今已是出家人，当斩断尘缘！”

顿了顿，印光眼里露出悲悯。

他知道。

游方也是皇觉寺的无奈之举，实在是寺里也养不起这么多的僧众。

接着他又说道：“如静啊，你还是回到队伍里去吧，我让读的法华经，你可都都识得，又都记下了吗？”

朱重八凄婉。

虽然知道印光法师说的都是对的，可还是难掩些伤感，回道：“法师，我已记下了，这就回到队伍里默诵！”

夜色深沉。

游方的队伍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遇到一处破旧的山神庙。

那山神庙里，有零星的火光闪耀。

印光法师命队伍停下，说道：“今天晚，我们就在山神庙里将就一晚吧！”

众僧听令。

推开庙门一瞧，却是一伙流民，围在山神庙不算大的院子里，几堆篝火旁，歪歪斜斜的躺了一地。

那流民们被僧众的脚步声和推开庙门的声音惊醒，一看是一群和尚。

都纷纷说道：

“菩萨，求你救救我家妻儿，他们……已经有几天，粒米未进了！”

“法师，我们是山东来的流民，我儿病了，吃了……他吃了……”

“……”

求救的声音不绝于耳。

印光法师排开众人，叹息道：“都把自家备的口粮允出一些吧，既然遇到就是缘法！”

说罢。

他就去看那吃了污秽东西的小儿。

众僧一瞧。

虽然有人不愿，可也有僧众走前去，纷纷解囊。

朱重八一叹。

见着这些人，就好似见到自己饿死在道边的父亲，兄弟，更是想起韩非和朱桂枝。

“这世道……！“

“……“

亦是夜幕之下。

老巡检张甫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把胖地主被杀，又死了几个年轻巡检的事情，报给县尹大人。

这件事。

他虽说给韩非保证绝不漏出去半句话，可他又那里担得了这个责？

县衙后，县尹府。

张甫“咚咚咚”的敲响了大门。

一个老奴开了门。

“是张巡检啊，你这么晚前来，是有什么事情？”

“我有要事，要呈报县尹大人！”

“有要事，只是这么晚，老爷他……或是已经睡下了！”

“你也知道，咱们老爷才娶了第八房小妾，近些日子……睡得早！”

“胖地主，他……死了！”

“什么……”

“别急别急，坐下说话！”

张巡检这么多年来，在县衙里人缘不错，和守门的老奴也很是熟悉，倒没有被慢待。

“那就多谢了！”

没敢坐，站在大门口过厅，张巡检过了半晌才听到县尹齐思年的脚步声传来。

“大人！”

一见到齐思年衣衫微有不整的走来，张巡检立刻就要拜倒在地。

齐思年也没管他。

任由他趴在地。

“大人，胖地主，他死了！”

“哦，你慢慢说来，生了什么事情？”

“……”

没多会。

张巡检一五一十的，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和盘端了出来。

齐思年脸没有惊诧。

只是说道：“张甫，你也算尽力了，这年头，流民杀人的事情，可不止这么一起，我都说了，别惹怒了百姓！”

“你……”

“嗨，你却惹了明教！”

“明教也是你能惹的？”

“你可知道，咱们汉人做官，惹不起达鲁，下惹不起百姓，不过是混个日子罢了，你又较什么真？”

“只是可惜了我那泰山岳仗，多好的人啊！”

齐思年脸看不出半点悲痛。

又恨恨说道：“张甫，你明天再带些人去，在钟离村外好好的守着，看看是不是明教的人，嘿嘿，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

呼！

张甫喘了口气。

终于觉得这事儿，算是圆过去了一半。

“大人，小的明天这就去，一定不教大人失望！”

齐思年摆摆手，就打发了张甫。

这时。

内院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老爷……这大冷的天，你就忍心留下人家一个人……老爷……“

一听到这喊老爷的声音，齐思年浑身一颤。

“小娘皮，老爷我就喜欢你这股骚劲儿！“

说着话。

齐思年立刻就转回了内院。

房中。

火盆的光映得一个小娘子，娇羞鲜嫩，有如剥了皮的竹笋。

那小娘子说道：“老爷，这大元朝，可不能没了你，这么晚，还要处理公事，倒是冷落了人家！”

“我这不是来了么？“

齐思年这么些日子，竟还没够。

就要生扑。

那小娘子伸出藕断也似的手臂拦了拦，笑道：“老爷，咱家爹爹被人抢了银子，抢了粮，这事儿，可有眉目？“

齐思年一怔。

“小娘皮，你家爹爹好着呢！“

“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他吃亏！“

“对了，赶明儿，咱带你去见见达鲁，你不是一直说家里无聊吗？“

“达鲁家里倒是有几个有趣的娘子，你们应该说得话！“

“那敢情好，谢谢老爷！“

“……“

同时。

同是在夜幕之下。

濠州城外一处村庄。

明教教徒郭子兴正连同教众，正在举行新人入教仪式。

这个入教仪式，非常简单。

就是一群流民，点燃一大堆篝火，然后跳一些乱七八糟的舞，说一些慷慨激昂的话。

“驱逐鞑子！”

“恢复汉家河山！”

“……”

郭子兴是这一伙人的头头，自然也要参加。

仪式毕。

从那流民里，走出来一人，悄悄说道：“郭堂主，我今天刚好路过钟离村，恰好见到有人自称是明教中人！“

“不仅杀了地主，还杀了巡检司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