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叶枫相处的短短几分钟之内，苏紫若便意识到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对眼前这个花道士抱有一丝丝美好的幻想。

原本她以为，这个花道士虽然言辞粗鲁了些，行为无礼了些，思维跳脱了些，但就凭借着他最后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与那只向自己伸出的风度翩翩的友谊之手，也可以说得上是一个心肠火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年轻的她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牢不可破的灵魂盟友，并幻想着二人能够并肩作战共同进退，藉此在清河县留下一段美妙佳话！

看来她还是太年轻……

方才叶枫将她拉起之后，便身先士卒地往窗外一跳，这个举动瞬间点燃了女神捕的一腔热血。

于是她便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跟了上去，誓要化作萤火虫照亮清河县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然后……

她就被叶枫带着，两个人大晚上的在各个街区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地乱转。

与此同时，她还要虚心接受前方花道士提出的若干建议……

“苏大神捕！刚才的要求你都听明白了吗？没有我再说一次！”

“哦……”

“简而言之就是，首先，我没有吃公门的粮饷，不是捕快，况且就连你们衙门内部都打算草菅人命，我一个小小的道士，没有义务死磕到底。所以，当遇见不可能克服的困难的时候，我会提前溜号，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知道……”苏紫若翻了翻白眼。

“其次，师门给我的任务就是降妖除魔，这个是有硬性的业绩要求的，所以妖魔鬼怪必须由我亲自击杀……到时候，你可不能怪我抢你人头啊，不过作为补偿，我就不收取其他的报酬了，这样……你可明白？”

这一点苏紫若倒是没什么异议，术业有专攻，她是捕快，不是猎魔司天师，真让她对上鬼物反倒会讨不到好。

但尽管如此，苏紫若那无与伦比的热情还是在夜晚的冷风与不可靠战友的婆妈嘴碎攻势下一点一点地被消磨干净。

她看着幽深寂静的夜晚，对这次行动又不禁悲观了起来。

女神捕紧了紧衣裳，面无表情道：“明白明白……”

“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大晚上的跟无头苍蝇一样地在城里乱跑啊！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啧啧啧……”叶枫摇摇头，“所以我才说你年轻啊！一点都不懂得进行时间管理。”

“吾辈玄者，与其在暖和的屋里坐着不动交流情报，倒不如在外边走边说。虽然鬼怪刷新点不是固定的，但万一就给咱们碰见了呢？顺手打个野又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小怪打了，大怪还会远吗？”

“……完全一个字也听不懂呢。”

“总之，我的意思就是，清河县难道只有牛二郎一起与鬼怪相关的案件吗？经过我的考察打探，发现清河县阴气极重，而且城北城南城东都有鬼物出没，鉴于鬼怪极其看重栖息地这个特点，我可以得出结论，那就是清河县鬼怪不止一只，甚至数量达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地步……所以，咱们出来转转未必没有收获。”

苏紫若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但我总觉得在这里瞎逛能遇见鬼的概率比打麻将赢下一套宅院的概率还要低呢……”

“麻将？”叶枫惊奇道，“没想到大周也有这种古老又神奇的人类智慧结晶啊！小道之前人生这么多年一直没体验过这玩意，看来是得找个机会好好体验一下！”

苏紫若满脸黑线：“那你下次要去体验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入一股啊……最近俸禄不太够用想挣点外快呢……”

“吼哇吼哇！”叶枫眼睛一亮，“那我到时候也算有官家背景的人了，算不算奉旨打牌？到时候要是打输了我可不可以说是你派我来当卧底的藉此赖账呢？”

“吼你个头啊！”苏紫若最后一点耐心值被消耗完了，于是开始抓狂，“别闲扯了，咱们赶紧干点正事吧，再不干天就要亮了！”

……总觉得你这话十分微妙呢。

但，为了照顾处于被玩坏边缘的苏紫若，叶枫终究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耸耸肩：“我也想啊，那你倒是快把牛二郎案件的细节告诉我啊，没有线索细节怎么行动啊？”

……原来你也知道这一点啊，所以刚才是谁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无聊的废话啊！

我忍，我忍！

女神捕做完自己的思想工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牛二郎的尸体，于12月4号的清晨，被摆渡的船家在清河上游一处河滩发现。”

“当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现场已经被一群围观群众破坏了，他们已经把牛二郎破碎的尸体收集拼接到了一起……”说到这里，苏紫若的语气透露出几丝可惜。

“这样啊……”叶枫微微颔首，“那，牛二郎的尸体你有看到吗，具体是什么样的呢？”

“反正……挺恶心的。”女神捕回忆了一下，有些心有余悸，“远远看了一眼，就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像是被人活活撕烂的，其上还泛着一些黑气……至于其他再仔细一些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刘班头到场直接就把人群驱散，带着尸体就走了，都不让其他人接近。据说现在尸体已经被火化了……想从尸体找线索的想法怕是实现不了了。”

“还有根据牛二郎的家庭情况与个人基本信息，大抵可以判断牛二郎没有仇家，死于人为仇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带我去发现牛二郎尸体的地方！”叶枫忽然打断了她，斩钉截铁道。

“诶！！！”苏紫若给他吓了一跳，“这……这么突然的吗？可是，咱们去那里干什么啊……又不能确定那里就是案发现场，况且，现在那里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基本搜集不到什么线索了。”

叶枫挑了挑眉毛：“所以说你身为一个捕快还太年轻啊！”

“虽然你能够跳出公门捕快思维上的窠臼，做到大晚上的自己偷偷溜出来调查证据，但你还是缺乏处理鬼怪案件的经验。”

……你难道不觉得我缺乏这方面经验是十分理所应当的嘛？

苏紫若哼哼了几声，最终却耐着性子，没有出声打断他。

“人犯事儿之后可能会反侦察，包括什么转移现场啊，掩人耳目啊。但你想想，一只暴躁到闲来无事就把一个大活人生撕了的厉鬼会有这样的脑子吗？也没有这样做的动机吧？”叶枫循循善诱，“所以你仔细思考一下，我们接下来应该要干什么？”

苏紫若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她抬眉：“你的意思是……那现场就是凶杀现场，也是那厉鬼出没的地方，我们只需要去哪里蹲点，就有可能把它蹲到？”

叶枫打了个响指，得意道：“孺子可教！正是如此！”

接着，叶枫突然驻足，差点让后方的苏紫若撞了个满怀。

“你干嘛突然停下啊！”苏紫若惊呼，幸好她反应快，才没酿成一桩交通事故。

叶枫转头，对苏紫若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你你你……你想干嘛！”苏紫若双手抱胸，往后一跳，一脸惊恐！

这花道士终于忍不住了吧！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怎么办啊，打又打不过……谁来救救本姑娘啊啊啊啊！

……

半响后，牛二郎出事的河滩。

苏紫若正神色绝望地在地上趴着。

至于为什么趴着……还得问她身上的一圈圈的绳索，以及被反绑的双手和被布条塞满的嘴巴。

诚然，叶枫有着基本的底线，没有对她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但这般行径无疑是再次刷新了女神捕对无耻二字的认知。

……真是节操都被他丢清河里了，让我带路不感谢就算了，居然还要本姑娘当诱饵，真是可恶！

苏紫若忿忿不平，早就在心里把这个家伙砍了个千百遍！

她睁开眼睛，挣扎着望向河滩边小树林的某个方位，喉咙里呜呜呜的，好像在说：

“叶枫！你不得好死！”

“要是这次本姑娘出事了你鬼还没抓到，那下一个厉鬼就是我！”

“而且是只针对你的厉鬼！到时候你就祈祷你能守护好自己的家人吧！”

不过，虽然嘴上说着多危险，但苏紫若心中倒真不觉得那鬼会上当！

有这么笨的鬼？

这种计划不就是笑话吗？

除了能把自己绑起来调笑一顿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啊！

所以说生气就生气在这一点啊！

苏紫若想着叶枫绑自己的时候脸上浮现的微妙表情就不禁一阵火大！

真是可恶！

思索间，一阵寒风吹过。

女捕头打了个哆嗦。

突然。

“哗啦……哗啦……”

她听见身后传来某种生物出水的声音。

她寒毛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