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魁领了一帮侄子往后头去,柳氏见着丈夫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将一干男子赶到了外头厅上吃酒,自己带着女儿与小外孙在里头摆了一桌。
瞧着女儿挺着大肚子的辛苦样子,不由是心疼不已,
“素素,这一回可是不许走了,让为娘好好给你补补身子,这生产可是女人的鬼门关,更何况你这肚子里的还是两个……”
方素素点头道,
“母亲放心,女儿这一回定是不走的了!”
宋氏夫妻回了京城,方素素便安心养了胎,她身子向来健康又仗着年纪轻轻,倒是半点没觉着孕期辛苦,这厢跟着丈夫将儿子扔到了皇城之中陪伴父皇与太子,小夫妻乐得轻松,便在这京城之中四处玩乐吃喝,十分的逍遥快活!
这一日正是春寒料峭,清晨微凉方素素觉得肚子隐隐下坠便有些睡不着,推了身旁的丈夫一把,
“我觉着肚子有些不舒服!”
宋屻波迷糊间一听,忙翻身爬了起来,
“可是要生了?”
方素素摇了摇头,摸了摸肚子,
“有些饿了!”
宋屻波掀了被子起来,
“你别动在这床上捂着,我去给你做面去!”
自己去那灶间,这时节厨娘还未起身,宋屻波开了炉火烧水,自己揉面,不多时便端了一碗到床前,伺候着妻子吃了一碗。
待她吃罢了面,这才伺候着她穿衣,方素素肚子子太大早不能弯腰,他蹲下来给她穿上绣鞋,却是疑惑的瞧向妻子两腿间的湿润处,
“素素,你怕是发动了!”
方素素这才恍然,
“怪不得呢!我前头还当是饿了,吃完了面还是觉着不舒服,原来真是要生了!”
自己扶着丈夫的手往产房走,这厢才将宅子里的仆人叫了起来,一面预备着一面派人去送信,赵敬离得近却是最先赶到,急匆匆进来见自家兄弟好整以暇抱着儿子在用早饭,饶是赵敬那般沉稳的人都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你怎么做人丈夫的,到了这时节你还能吃得下去?”
宋屻波见状笑嘻嘻起来让赵敬坐下,
“哥哥放心!素素可是厉害着呢!这会儿才发动没多久,刚还在院子里头活动了活动,前脚才进去呢!”
赵敬闻言心里稍稍安了些,对他道,
“父皇听了信儿也是挂着心,命我每半个时辰给他老人家送信过去!若不是他身子……只怕都要亲自过来了!”
宋屻波闻言笑容淡了些,心知赵廉的日子只怕是不多的,
“放心,等孩子生下来,我们便抱了进去给父皇瞧瞧!”
赵敬刚坐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外头方家人也到了,方魁带着柳氏、方贤又有方智、方勇等人。
柳氏也顾不得给太子爷行礼,却是急步进了产房见着女儿神色平静的半躺在那处,心下立时定了不少,问那接生的嬷嬷,
“开了几指?”
接生嬷嬷应道,
“回夫人的话,已是开了四指了!”
柳氏闻言大惊,
“女儿,你怎得也不觉着疼么?怎得不见你哼一声!”
方素素应道,
“母亲,前头生豁儿时也不觉着太疼,不过那么一用力就生下来了,这一胎也是如此,虽说有些疼但女儿还忍得住!”
她性子本就坚毅,从来不会呼天抢地,这会子也是这样沉得住气,倒让那宫里来的四位接生嬷嬷心里暗暗称奇。
柳氏过来拉了她的手叹道,
“你也是个命好的!”
多少女人生孩子大呼小叫,要死要活的,女儿这可真得了老天爷赏!
在这产房之中又等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产婆呼道,
“开了十指了……”
这厢才催着方素素用力,这时她才显出几分痛苦之色来,紧紧抓着柳氏的手,嘴里咬紧了帕子,果然不过使了半柱香的力气,孩子的头便出来了,产婆将那头一个,发色黝黑的孩子抱出来,看了看笑道,
“恭喜殿下,这是位龙孙……”
头一个出来了,第二个自是轻松不少,却是一个女儿,柳氏喜盈盈搂着女儿道,
“好孩子,你这下子可是儿女双全了!”
里头产妇没有声响,两个婴儿甫一出世却是哇哇大哭,小胳膊小腿儿不停乱蹬着,外头宋屻波听着得意对岳父等人道,
“哈哈……你们听,素素是不是很厉害,这才进去多久便生了!”
一众人这时那顾得他,只拿眼盯着那产房房门,不久之后那帘子一撩,两名接生嬷嬷出来一左一右的抱着两个在襁褓中的婴孩,见了宋屻波双双施礼,
“恭喜殿下!乃是一对龙凤胎!”
宋屻波闻言两手伸过去,一左一右都抱了过来,笑得眯了眼,与跳着叫着的大儿子一同打量这一对儿女,小模样瞧不出来像谁,与大儿子刚出生一样,红通通又皱巴巴的,一头稀拉的黑发倒是长过了耳。
方魁见状忙过来接了一个,宋屻波又交了一个给赵敬,
“哥哥抱着,我进去瞧我媳妇了!”
转身撩帘子进来拉了素素便亲道,
“好素素!辛苦你了!总算是将这两个碍事的给卸了货了!”
一旁的柳氏听着不由给他一掌,
“这孩子……都当爹了!怎得还这般没有正形!”
嘴里嫌弃女婿却见他竟是赶开了接生嬷嬷,自己熟门熟路的伺候起妻子来,抱了素素起身换下那脏污的褥子,毫不避讳的给她擦洗,又细心的喂食送水,倒是比那经年的老嬷嬷都还做的熟练。
“这……这孩子怎得会这些?”
方素素笑道,
“母亲,我生豁儿时便是他一手一脚伺候的……”
柳氏瞧着女儿满脸的幸福模样,不由的心下欢喜,
“这女婿虽说贪玩贫嘴了些,却真正是个好丈夫!”
便索性撒了手自己也出去抱那两个小乖乖了!
……
待到孩子满月时,宋屻波与方素素抱了孩子们进宫见赵廉,赵廉这一月来病体越发沉重,已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这一日得知孩子们要进宫来,倒是一反常态的精神大好,半躺在龙榻之上,只拿眼望着外头。
保寿瞧在眼中,心知这怕是回光返照了,暗中酸楚背过去抹了一把泪,转过脸来笑,
“陛下,刚从那府里出来,又不敢骑马只能坐车,还要等一会儿才到呢!”
赵廉笑道,
“朕左右是睡不着,倒不如坐起来等一等!”
在那处手拉着方慕华面向外头却是眼巴巴望着,待得外头有小太监来报时,保寿不待赵廉说话,忙道,
“快!快!快宣……”
却是自己抢着出去迎了,宋屻波与方素素进来便要磕头,赵廉却是急道,
“快!快给我瞧瞧!给我瞧瞧!”
一双瘦骨嶙峋的手伸出来,宋屻波一见眼泪险些落了下来,却是抱着孩子强笑着过来,
“父皇,您瞧瞧素素这一回可是立了大功呢!”
赵廉接过小孙子,又瞧了瞧放在身旁的小孙女欢喜无限,
“好!好……瞧瞧……这小模样……好!好啊!”
转头对方素素道,
“好孩子!你于我们赵家有功,朕要赏你,大大的赏你!”
方素素忙跪下道,
“生儿育女本是儿臣的本份,不敢当父皇赏!”
赵廉笑着吃力的抱起小孙孙亲了一口,又去抱小孙女,保寿在一旁忙过去搭手抱起,赵廉又仔细瞧了瞧小孙女的眉目叹道,
“生得这般好的孩子,以后也不知那家的小子有这天大的福气!”
低头亲了亲道,
“你哥哥们是赵家的儿孙,这天下要自己打才是,你是女儿家总要娇弱些的,不如朕便给你个公主的封号……再给块封地以后你嫁了人也好有依仗才是!”
想了想道,
“你亲生的祖母便是来自蔺州孟城,不如便将那处封给你做个孟城公主吧!”
宋屻波夫妇一听忙跪下谢恩,赵廉哈哈笑着又召了赵豁过来,在他小脸上也亲了一口,
“好孩子!你今后肩上的担子可是重着呢!”
赵豁是长子又记到了赵敬名下,便是长孙,以后这赵家的江山还要他来守护呢!
赵豁闻言冲他点头,小巴掌拍了拍皇祖父的肩头,
“好!好!”
赵廉瞧他那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不由的又亲了他一口,搂着大孙子用额头轻轻低在他脸上蹭了蹭,
“好孩子……我……我们……我们豁儿……是……是个好……孩子……子……”
说话间已是气息渐弱最后至再无起伏,保寿一见扑嗵一声跪到地上,已是痛哭起来
“陛下!陛下……我的陛下呀……”
宋屻波呆愣了几息,仿佛才似明白过来,缓缓起身扶了赵廉躺到龙榻之上,只见他神色平静安详,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知他心事已了离去之时并无半分痛苦,宋屻波轻声对懵懂不知的赵豁道,
“豁儿,你皇祖父睡着了!”
赵豁点了点头,学着母亲的样儿伸手给赵廉盖上了九龙纹的锦衾,轻声道,
“皇祖父,你乖乖睡觉!明日豁儿给你买糖吃!”
宋屻波转头擦了眼角的泪,冲着一旁的保寿道,
“派人去报了太子殿下,父皇龙御归天了!”
保寿哭着踉跄着出去了,这时原本呆呆坐在床尾的方慕华却是突然动了,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往前一步一脚踏空摔到地上,方素素忙上前扶她,
“姑姑!”
方慕华神情木然的推开方素素,缓缓朝外头探索着走去,方素素紧跟了几步,忙唤了宫女过来伺候,眼看着两名宫女扶着方慕华出去,却听到外头两声惊叫,
“啊!娘娘不可啊!”
“娘娘!”
“砰……”
一声脆响,两人抢步出去,却是那方慕华一头撞到了石柱之上,她死志甚坚,这一撞竟是头骨凹陷,脑浆迸出,立时就气绝身亡了!
“姑姑!”
方素素几步过去一把抱起她立时泪如泉涌,
“姑姑!”
宋屻波过来一把抱起了方慕华的遗体,轻声道,
“姑姑对父皇一生痴情,到最后也是为他殉情而去,我们便将他们葬到一处吧……愿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共筑鸳盟!”
这厢抱着方慕华进去放到了赵廉身边,将两人的手叠放到了一处。
……
自此大魏朝建彰二十八年,皇帝赵廉驾崩,太子赵敬即位,年号正乾。
先帝丧事之后宋屻波守孝三年,待到正乾三年时蜀州传来消息,方素素祖父方崇山却是身染重病,两人带着两儿一女回乡侍疾,这一呆就是一年送了方崇山入土为安,却是没有再回京城。
回到卧龙镇上重开了那宋记的饼铺,果然是一个做饼一个收银,夫妻二人闲时便教孩子读书练武,过些清闲自在的日子倒也是其乐融融,日子一晃又是两年,这一日京城那边来信,宋屻波拆了封口展开一看,却是神色凝重,方素素伸手接过一目十行,看罢之后不发一言,转身便去收拾包袱,
“素素?我……”
宋屻波心挂兄长对上妻子道,
“我们这一去怕是再也不能回来了!”
从此后只怕便要陷入那是非窝,名利场,一生不能脱了!
方素素肃容点头,
“屻哥,你是赵氏子孙,豁儿、毓儿、雯儿都是赵家子孙,你躲了这么些年的清闲也是够了,也应是你肩负责任之时了……”
在那之后卧龙镇上的宋记饼铺便再也不见,据人说那宋氏夫妇已是迁了店到蜀州城中做大买卖了,只是这镇上人少有去蜀州城中,便是去了也未曾见过宋记饼铺,也不知他们在何处开店。
日子一久便将这事儿遗忘了,只是这镇上的姑娘们在年华老去时,偶尔回想起闺阁时的绮梦时,都要不约而同想起那宋家的小哥儿,唏嘘道,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宋家的小哥儿还是否那样俊俏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