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素素悄声下了楼,立在院中听外头风声乍响,鱼缸里的宋屻波瞧见她下楼,缓缓沉下了身子,把脑袋藏在了莲叶下头。
方素素看院外有人影来回跃起,瞧着一个身影有些眼熟的便轻声唤道,
“大哥哥!大哥哥!”
那身影一顿自树梢上头落入院中,却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人,
“小九儿,这般晚了怎得还不睡?”
这青年人乃是方素素这一辈中的大哥方仁,方素素昂头瞧他问道,
“大哥哥,外头可是有事儿?”
方仁伸手摸了摸她披散的头发,替她顺到肩后,
“无事,不过是两个胆大的小毛贼闯入罢了!”
“抓着了吗?”
方仁摇了摇头,
“别担心,你这院子外头我恰才已派了人手盯着,不会让小贼扰到你的,快去睡吧!”
那树下鱼缸里的胆大小毛贼听了悄无声息的吐了一个泡,
暗暗挤眉撇嘴,
嗤,小爷现下就在这院子里,你倒是来逮呀!
那厢方素素听话的点了点头在方仁的目送下又轻巧的上了楼,进了闺房里吱呀将门关上了。
方仁待她走后又在这院子里四下察看,近到鱼缸面前,却是在宋屻波眼前伸手搅了搅水,那连番受惊的鱼儿很是愤怒,哗啦一摆尾溅起一蓬水花,打湿了方仁的衣衫便钻入莲叶当中不见了。
方仁这才又跃墙出去,待足足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宋屻波才自那鱼缸之中起身,带着一身的水渍,悄悄摸到了后厨。
这时节虽说已近六月但夜里还是风寒,身上湿透了风一扫也是觉着有些冷的,他摸到后厨之中,挨着压了火的灶旁坐下,借着里头的暖意,慢慢烤干身子。
宋屻波一面坐在那处取暖一面想着脱身之计,
今儿夜里怕是不能出去了,但若是到了白日出去便更难了!
想到这处不由暗骂自家师父,
都怪他死老鬼见色起意,与那婆娘纠缠过久惊动了方家护卫!
你当他瞧不出来么?
死老鬼的功夫高出那婆娘不少,却是一会儿摸脚,一会儿搂怀的,分明便是起了色心调戏人家!
死老鬼跑得倒快,害得小爷困在了这处动弹不得,你若是敢不来救我,小爷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这厢暗骂宋二,宋二却已顺利逃出了方家堡,在那山崖下头四处找寻都不见自家徒弟踪影,心下不由忐忑起来,
难道那小子没有逃出来?
正想着突然一个喷嚏袭来,他猝不及防仰天打了一个,那声响在这静谧的山林之中颇有些惊天动地之感,
“什么人!”
有方家暗梢窜了出来,宋二心中暗暗叫苦,立时撒开腿儿就跑,
莫不是那臭小子被人抓住了,正在骂我吧!
这厢一溜烟儿跑回卧龙镇上,到家一看那床上还是衣裳充着数,心下不由沉,
臭小子真被逮了!
急得一跺脚,当下回身又往方家堡而去。
宋屻波在那厨间里呆了一宿,身上总算是干了,天蒙蒙亮时,便有婆子起来烧火了,宋屻波无法只得又往那人少的地儿躲。
不过现下天际渐渐光亮,丫头婆子来回走动,他躲来躲去便躲进了楼上方素素的闺阁之中,这一院子唯有这一处还没有人进出,丫头婆子走近时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主人家。
宋屻波鬼鬼祟祟进来,却见这小丫头的闺房里十分整齐素净,窗边放了书桌,上头笔墨纸砚摆放的规规矩矩,另一面的墙边靠了一张罗汉的宽榻,上头水红底子绣的喜鹊登枝,一张屏风隔在屋当中,上头是八仙过海的花样。
他屏了呼吸轻手轻脚绕过屏风,天青色的帐幔里头,隐隐绰绰瞧见那小丫头正睡得舒服,宋屻波立在那处呆了一呆,脚下却是忍不住的往前挪,
我……我就悄悄的瞧她一眼!
过去轻轻的撩开一条缝,里头的人便瞧清楚了,乌黑的头发散了一枕头,小丫头一半身子在被子里头,一半身子在被子外头,把个被子抱成一团儿用双腿夹了。
贴身的睡裤爬到了膝头,健康红润的小脸埋了一半在被子里,小巧可爱的脚丫子并麦色的小腿儿,伸到了床沿外头。
宋屻波瞧着那小脚倒是比她脸还白些,小虽小却有肉,脚指头圆乎乎的,瞧着十分可爱!
瞧着瞧着……他终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床上的人立时动了动,宋屻波吓得忙一矮身钻进了床底。
这时辰方素素也应起身了,每日到了这时节都自发的缓缓清醒,迷迷蒙蒙之间觉着有人站在床头,还用手摸了她的脚,方素素缩了脚抱着被子滚了一圈,
“妈妈,我就起了!”
她还当是奶娘叫起。
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宋屻波在下头听了捂嘴儿笑,外头王妈妈隐约听到自家小姐说话,忙进来道,
“小姐可是醒了!该起了!”
方素素睁开眼瞧了瞧奶娘,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
刚刚床前立的人影,好像要瘦些,不似奶娘这般壮硕!
“妈妈,刚这屋里进来人了么?”
王妈妈笑道,
“那儿来的人?老奴吩咐了丫头,不让人进来扰您的!”
方素素眨了眨眼坐起身四下瞧了瞧这屋子,一面由妈妈伺候着穿衣裳,一面皱紧了眉头,
“我明明觉着这屋子里有人呀!”
“小姐莫不是睡糊涂了!这屋子门儿紧闭着,老奴便在外头候着,有人进出老奴还不知晓么!”
她守着门儿却守不住窗,那能防着有一个贼小子自窗外翻了进来,轻薄了自家小姐的脚儿!
王妈妈这厢伺候着方素素起床梳洗,方素素先去院子里练了一趟拳,这才抹了汗回到外间用早饭,吃到一半小丫头进来禀道,
“九小姐,马车已预备好了!”
王妈妈应道,
“让老曲头再等一会儿,小姐吃罢了饭就出去!”
“是!”
小丫头出了院子到外头路上,
“老曲头,九小姐吩咐还要等一会儿!”
赶车的老曲头应了一声,将马儿带到一边,两人说话间却不知有一道身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窜入了马车底部。
老曲头在外头等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背着书袋的方素素便出了门,这厢跳上马车坐好,
“老曲头儿,我们走吧!”
老曲头应了一声,一挥马鞭,
“啪……”
马儿踏哒,高抬足轻落脚,昂首行在碎石铺就的小路之上,这方家堡占地广大,自家人行走也爱用那平顶的小车,自秋实院到大门处路程颇远,每日里老曲头都要到临波阑接九小姐,这倒是便宜了宋屻波,便这般平平安安被带出了方家堡。
马车一路向卧龙镇而去,只是这官道因着前几日连着下雨,道路泥泞被压出深深的车辙印。
这几日天气放晴,地面晒硬马车行在上头,上头坐的人不觉着,下头悬着的人却受苦了!
那马车前行时,时高时低,宋屻波的背脊便时不时擦到地面上,遇上一块硬石头,背上立时便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唔!”
他闷哼一声,忙自车轮之中察看四处的环境,估摸着离方家堡够远了,便想寻个地儿自马车下逃出来。
瞧了瞧此时正是四下无人,左前有一片稀疏的树木,
这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下手一松,人已落到了黄土之上,马车仍是徐徐前行,头顶上便现出一片青天来,一个鲤鱼打挺立身起来,
“嘿嘿!小爷终是逃出来了!”
“哼!是么?”
宋屻波转回身却见那小丫头正立在后头,冷着脸瞧他,
“你是什么人,为何私闯方家堡,还藏在我的马车下头逃出来!”
宋屻波一愣,压着嗓子变了个声儿道,
“你……你怎么发觉我的!”
方素素皱着小鼻子道,
“前头路太好,我还没有发觉,后头路颠簸时,你在下面叫了一声!”
其实今儿方素素一坐上那马车便总觉着不对劲儿,在那处左挪右挪老觉着不是地方,直到这小贼哼得那一声飘入耳朵里,方素素才知晓原来这是自家五感敏锐,应是已隐隐察觉到了!
她如今年纪还小,见识太少,自是不知这是练武之人千金难求的好资质,多少人练功数十年也没有她这般敏锐!
方素素一路上暗暗留意着马车下的动静,宋屻波一自马车上下来,她便从车窗上瞧见了,当下起身一撩车帘,人已从行进的马车上跳了下来,赶车的老曲头只觉身边风起,回头一瞧,马厢里那还有小姐的身影,可是吓了一大跳,急忙忙靳住马头,
“吁……”
跳下马车一看,自家小姐正与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对峙着,
“小姐!”
老曲头不知情由,只当这卧龙镇在方家的地盘上,还有人敢拦路抢劫,急忙过来护住方素素,
“好个胆大包天的贼人,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快快退去,小姐快走!”
方素素冲他一挥手,
“老曲头,你立在一边去!”
老曲头不会武功,又年纪老迈,若是伤着了他反倒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