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屻波说罢转身钻入了芦苇丛中,留下方琳琳呆在那处愣了半晌,外头方苒苒连声的催道,
“八妹好了没?快出来,我们不能在外头呆太久的!”
方琳琳这厢满脸是泪自里头钻了出来,方苒苒见着吓了一跳,
“怎得……怎得方便一回哭成了这样?”
方琳琳抹了一把眼泪抽泣道,
“我……我就是肚子疼的!”
方琳琳此时是心乱如麻,又惊又喜又疑又惑,一肚子的话也不知向谁说!
九妹妹……有九妹妹的信儿了……她……她平安无事……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宋小哥儿为何会在这处?
他……他又怎得知娲神派的?
又如何知晓娲神派在郭家庄?
他言语间还提及家中……家中有内奸……谁是内奸?那里来的内奸?
想到这处方琳琳哭着拉了方苒苒道,
“五姐,我……我肚子疼得厉害,我们……我们回去吧!”
方苒苒见她哭的厉害只得无奈点头道,
“好吧!我们现下就寻辆车回去吧!”
也亏的方琳琳是个关不住的性子,自从那一日自卧龙镇上被带走之后,她一觉醒来外头已是变了天,再不是人人称颂的大家小姐,却成了朝廷通缉的叛逆同党,一大家子躲躲藏藏小心翼翼到了这蔺州城外一处小庄子安家。
原来……六叔早已在暗中布置,原来……那一晚京城方家受人陷害连忙送出信来,也是大阿爷当机立断让六叔带着他们先行逃走……
六叔改名换姓买了下绿柳庄的宅子,一大家子隐名埋姓住在这里,家中的男子就是最小的弟弟方贤也被带走,也不知他们在谋划何事,父亲、哥哥们十天半月才能回来见上一面,女人们则在这庄子里头深居简出,藏头遮面。
这些方家的女人们从养尊处优的富家夫人、小姐变成了朝廷通缉要犯,身边仆从下人一个不见,一应事务全数学着从头做起,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方琳琳在这处宅子里呆着,也不知外头什么事情,想起前头的事儿,心里却是又慌又乱又急又怕,那一晚明明是九妹妹跟她睡在一块儿,怎得再睁开眼,她却不见了!
她是姐姐带着妹妹出去,却将妹妹搞丢了,让她如何心安?
又因着大哥哥前头一阵子回来,言道方家堡如今已是一片废墟,家里的人都死了,连大阿爷也……
那……那九妹妹到底身在何处?
是不是……是不是……也……
方琳琳不敢想,她如今都不敢见六婶,每一回见着形容憔悴的六婶,她都忍不住要陪着她掉眼泪,自家亲娘见着了就要给她两巴掌,
“你六婶本就心里难受着呢,你勾着她流眼泪,你这是想让她伤心死吗?”
方琳琳忍不住抱了她娘哭道,
“娘……娘……我怕呀!我怕九妹妹……九妹妹她……”
甄氏出身江湖世家,性子坚毅果敢闻言一拍自家女儿脑门儿,
“你九妹妹不似你,性子沉静又有武艺在身比你强多了,放心……若是见势不妙我想那丫头定知道躲藏的,我估摸着她现下许是躲在什么地儿呢!”
方琳琳哭道,
“九妹妹才十一岁,没了家里照应,又有朝廷通缉还有那娲神派的人……她……她如何能好!”
甄氏叹了一口气给女儿拍着后背顺气,
“现下我们困在这处,家里的男人们都在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女人们再不能拖后腿了,多往好处想想吧,她定能逢凶化吉的!”
方琳琳抱着甄氏大哭了一场,家中遭变她也长大不少,去了娇纵蛮横也跟着母亲学起了拳脚,她别的不求,只求强身健体,有起事儿时能护着母亲,保全自己不至成了家里的拖累。
这些日子关得久了,她便也偶尔出来走动,一是采买家中日用之物,二来却是出来打探消息,她们年纪小装扮成附近的村姑,只要小心谨慎倒也无人疑心她们来历。
却是没想到这一回竟让她遇上了宋家的小哥儿,
宋小哥儿这话中提到“娲神派……内奸……郭家庄……”
牛车一路轱辘回到了绿柳庄,方琳琳下车时已是一脸平静,回到后院方家几位妯娌都在,如今这家里不如在方家堡大,一家子都住在一处,男子们都不在家中,女人们只好呆在一处说说话,一同做些绣活儿也好排解心中忧愁。
方琳琳上前一一见礼,甄氏见她空手而回便问道,
“不是说要去外头采买么?怎得空手回来了!”
方琳琳脸一红低头道,
“我……我肚子疼得厉害,就求五姐姐早些回来了!”
方苒苒不知她心事也在一旁道,
“八妹妹肚子都疼哭了,要不去寻个大夫瞧瞧吧!”
甄氏瞧这情形忙拉女儿问道,
“可是真难受?”
方琳琳点头扯了甄氏的袖子道,
“娘,我……我难受,我们进去屋子里吧!”
甄氏见状忙放下手里针线拉了女儿过去,方琳琳进去便拉了甄氏坐到床边自己过去凑到她耳边把遇上宋屻波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女儿不知这宋小哥儿为何会在这处,只是觉着他应不是骗我的!”
甄氏闻言脸色凝重,
“你要认清了他真是卧龙镇上那卖饼的小哥儿?”
方琳琳急道,
“娘您信我,别人我瞧不清,那宋小哥儿我还瞧不清么?”
话到这处才回神来,脸立时红了大半,甄氏神色怪异的瞧着她,
“你话我倒是信的!”
“哎呀!您这时节就别计较这些了,还是想法子给爹和六叔他们报信儿吧!”
甄氏点了点头,她自是知晓丈夫与六叔是在做什么!
甄氏出身与众妯娌不同,丈夫有些话儿自出事之后便透给了她听,方家与皇家的百年之约她如今已是知晓了,人人都当前头那降罪方家的圣旨是皇帝下的,只是方家人早已启用了多年前在宫中埋下的人手,如今也有信送出宫来,那圣旨是皇后云馨婉所下。
云馨婉毒妇心肠,却有狼子野心,一心想学先贤仿前朝女帝,有朝一日能登大宝,只是赵家嫡系虽势微但旁系强大,其中犹以太祖嫡长子镇西王一脉与太祖三子平南王一脉最为强悍,这两脉乃是皇家正统血统,早年太宗皇帝兄弟间相亲相爱不分彼此,朝中兵权一分为三,大头在皇室嫡系手中,但却分了两支在那西面与南面。
如今大魏朝已过百年,两位王爷苦心经营,又常年在边疆与域外诸族争斗,朝廷军队虽是人数众多但真要对起阵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云馨婉若是想要一个江山一统的大魏那誓必便要占一个名正言顺,她若是敢悍然对赵廉与太子赵敬下手的话,说不得隔了不一月,那勤王的义师便要直指临州,杀入皇宫取那云馨婉的性命。
云馨婉到了这时倒不得不想方设法保了赵廉的性命,太子赵敬又是因着身子太过孱弱,年近十六不能近女色,若是不能为赵氏嫡系留下后代,只怕这江山迟早还是要易主,她云馨婉倒要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到这时节云馨婉也是千辛万苦保了皇帝与太子性命,又要尽起手中势力在朝堂之上与文官武将各样势力相争。
这倒令得方家得了喘息之机,一面化明为暗家中子弟全数编入凰翎卫中暗中训练,一面又派人重启太祖当年埋下的种种后手,在后头推波助澜给云馨婉下绊子。
只是镇西王与平南王两系也未必没有除而代之之心,方家却需保得太宗嫡传一系,这其中情势复杂也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清的。
至于那娲神派为何会来到中原,偷袭方家堡,自家丈夫却只提此事与云馨婉有关,但其中必是还有隐情,丈夫也不甚清楚!
甄氏听女儿这么一说,心中自是比女儿想得多些,
那宋家的小哥儿本也不是卧龙镇上土生土长之人,到了十来岁才跟着宋二回到卧龙镇上,那中间十几年有如何际遇却是半个人也不知晓,现下他又现身蔺州,这其中有何关系?
他那话可信么?
甄氏背着手在这屋里打着转儿,想了又想道,
“这事儿我必要报给你爹爹,如今方家做主之人是你六叔,这事儿还得他做决断!这几日给我老实呆在家中那里都不能去!”
方琳琳知晓厉害当下点头应是,甄氏打发了女儿在屋中端坐良久便起身往后头马厩而去,
“曲老!”
须发皆白的老曲头正仰面躺在那处懒洋洋晒着太阳,
“五夫人!”
甄氏犹豫一会儿道,,
“曲老,如今这家中有事怕是要与您商量……”
老曲头闻言抬头瞧了她一眼,
“五夫人有何事旦讲无妨!”
甄氏一脸凝重,
“我们怕是已被人发觉,还有……小九儿如今应是还活着!”
当下将方琳琳在外头如何遇上宋屻波这么一讲,老曲头挑眉头点头道,
“若八小小姐真遇上了那小子,他的话倒也信的!”
当下将宋屻波与侯德宝的来历一讲,甄氏恍然,
“怪不得我总着那小子有些蹊跷,原来是江湖中人!”
老曲头应道,
“侯德宝此身虽是出身窃门便为人极重义气,前头大少爷几人能平安归来,侯德宝也是出力颇多,想来他徒弟所说定也不会错了!”
正是因着方仁等几人归来,老曲头才得方魁之命过来接应方仁等人,原等着几人伤势全好之后便带到那凰翎卫所在之处,却是没想到竟有了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