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方苒苒一脸春风的回门之后,方素素在方家呆的时日便越来越短了,因着宋屻波不愿露了身份,便仍是以千妙门少掌门的身份迎娶了方素素。
师徒二人都做了方家的女婿,这在江湖上倒是成了一桩美谈,相隔一年的时间众江湖好汉们便又重赴了十里坡恭贺少掌门新婚,这一回还是那般当街摆宴,但这帮子人都发觉那当街炒菜的厨娘却是换了人,前头那膀大腰圆,十分福态的厨娘却是同样腆着肚子的几个厨子。
不过这些厨子倒是好手艺,一把刀在手中上下翻飞雕龙刻凤很是厉害,那细丝条切得能穿针。那道旁的大锅支着上头汽蒸蒸,油辣辣,刺啦一声倒下料去,不过几息炒出来的香味儿能让人吞了舌头。
还有一旁端盘子伺候茶水的人也不是乡下农妇,倒是换成了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那脸蛋子,那身段儿,一众汉子瞧着都是双眼发花,
“这老侯那里寻来的这般高矮胖瘦,个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
只是有些美中不足,这些个小姑娘虽是漂亮却一个个板着脸,不苟言笑,冷脸冷心的样儿令得一帮子江湖豪客也是放不开了手脚,老老实实喝茶吃饭,只敢抽空拿眼儿悄悄瞄一瞄。
有那同侯德宝交好的私下里悄悄儿问道,
“老侯,你这事儿办得不厚道,前头那回一帮子乡下婆子粗手粗脚的也就罢了,这一回倒是换了漂亮小丫头,却是一个个看得着吃不着,眼神儿都带了刀似的,吓得兄弟们嘴里想讨些便宜都不敢,这不是成心折腾我们这帮子兄弟么?”
侯德宝笑骂道,
“裘老四,今儿可是我徒弟的大喜之日,你那点子花花肠子给老子收好了,若是让你弄出事儿老子揍你!”
那裘老四闻言笑道,
“老侯凭地瞧不起人,兄弟我虽是好这一口但轻重还是知晓的,您放心!”
侯德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暗叹道,
“这皇帝也不知抽些什么疯,把这宫里的宫女都调到外头来了,幸好没用那些太监,若是不然瞧在有心人眼里,还不给捅破了!”
说不得皇帝打得就是这主意呢!
他倒是不怕这帮子江湖朋友坏事儿,大家都是江湖上跑的,要女人进临州城去花银子便有,想来谁也不敢在这处犯那色心,待到婚事一成这些宫女们都要立时被送回宫去,以后的事儿便与我老侯无关了!
皇帝做的没谱事儿还不止这一桩,宫女调出来不说,却是想法子借了当地乡绅的名义捐了不少银子出来,将那临州城到十里坡的官道给拓宽修整了一番。
这还罢了,地方官儿也暗中接了旨意要修这小镇中唯一一条二里长的街道,地面重铺,铺面粉刷,两旁低矮的民房太过破烂简陋的请了人来推倒重修。
那地方官儿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办事很是蛮横无礼,这厢叫了一帮子如狼似虎的衙役冲入民宅之中,将人就是一通人撵,百姓们不知其意,呼天抢地,哭哭号号着,一家大小只抓了几件衣衫包了细软出家门,便纷纷到那县衙门前大骂昏官无道,若不是那官儿后头回过味儿来,掏银子安置了百姓,便差一点儿让这一桩好事办成了坏事。
后头隔了一月百姓又欢天喜地的扶老携幼搬了回去,见这新起的院子,里头一水儿的柏木家俱,又都跑到县衙门前磕头谢恩,整得这十里坡如今成了远近十里人人羡慕的镇子,周围都是传遍了,
“半纹银子不花便白得一座院子,全是官府掏的银子”
“有这样好事儿?”
“当然,我三姑父的四表叔的女儿便是嫁到了那镇上,前头家里穷得叮当响,现下借了那临街的新院子,自己隔出来做了一间食肆,专招待那外头来贺喜的,一个月几十两银子进账呢!”
“是么!怎得这十里坡有这样的好事儿?”
“嗨!还不是几年前落户到这处的方家”
“那方家是什么来路?莫非是什么皇亲贵戚?还是家里有人做了大官儿?发了大财?”
“什么哟!方家不过小富之家,做些小生意罢了,家里人丁倒是十分兴旺,这女儿也生得多!”
“这女儿生得多有什么好的?赔钱货!”
“呸,你晓得个屁!你们家生的都是赔钱货,方家生的女儿比男儿还厉害,前头嫁那个还是大归的姑奶奶,再蘸嫁了一个江湖上的门主,娶亲那天都是撒的金叶子,这后头又嫁了一个,嫁给了镇西王世子做侧妃。这回嫁的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嫁了那一门的少门主,这一回据说便是花了大价钱买通了官府,把镇上的路和街上的铺子,邻近的民宅都给重新修了一回,就是为迎亲好看”
“竟是这般富豪,难道这方家的女儿都是天仙一般不成?这有权有财的都要娶”
“这我也没过见着啊!我也是都听那镇上人讲的”
这四里乡传的热闹,倒有那经商贩货的瞅准了时机,纷纷到这十里坡做生意,一时之间弄得这小小一个镇子,各地客商聚汇,连那临州城中的商号也受了惊动,跑到这处来买铺子开分号,倒是令得这镇上繁华热闹了不少。
待到方素素的大婚这一日时,十里坡小镇更是热闹到了极点,四面赶来的江湖人士挤到了这一条街上,流水席上飘着香味的菜肴被端在那些侍女的手中,如穿花蝴蝶一般送到了各桌面之上。
桌上是宫中御厨做的菜,酒更是那二十年的陈年女儿红,宫中贡品自然不同于民间,入口绵软醇厚,琼浆玉液不过如此。
有那识货的吃一口菜喝一口酒却是暗自咋舌道,
“这老侯也是把这徒弟看的重了,自己个儿成婚都没有这般下功夫!”
他们自是不知晓这后头有人出了大力,赵廉这时却是换了一身衣裳,身后带着赵敬与保寿坐在临街的一家酒楼之上。
今日这一条街的酒楼茶舍都被包下来待客,赵廉坐在那处吩咐保寿推了窗,笑眯眯的瞧着下头吵吵嚷嚷,呼朋唤友,正在大快朵颐的人群,转头对坐在对面的镇西王赵肃笑道,
“这民间也有民间的乐趣,若是婚事在皇家操办那能瞧见这些场面!”
这些江湖的汉子一个个放浪形骸惯了,吃到高兴时踩凳,拉拉扯扯,俚语浑言不绝于耳,在赵廉瞧来却是比那文武百官在朝上跪拜朝贺,规规矩矩的齐声颂扬更让人觉着心下喜欢。
赵肃端坐在那处,身后也是立着神情很是震惊的赵衡翀,赵肃苦笑一声道,
“陛下!陛下当真觉着二皇子这样好么?”
赵肃是今日天色未明就被宫中的侍卫召到了这十里坡小镇之上,他自也是早已听闻方家的小女儿要嫁那千妙门的少掌门,只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千妙门的少掌门竟然是陛下早年流落在外的皇子,真正的二皇子!
“陛下,二皇子即是我赵氏子弟便应担负这江山社稷的重任,怎可这般推卸一切,隐身民间放浪不拘!”
赵廉闻言长叹一声却是眼往窗外道,
“兄长,自太祖南征北战打下这赵氏江山,我赵氏历代帝王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而朕自登基以来生恐有负祖宗所托,也是每日里废寝忘食,鞠躬尽瘁,但朕也因着一时之失,以至于国于民差点儿酿成大祸,这江山干系重大,黎民百姓,祖宗社稷实在太过沉重,一路行来如那浪里操舟,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是国破家亡,百姓流离之祸!这担子太重了,朕于孩子们有愧,趁着朕还能为他们抵挡几年,还是放他们轻快轻快吧!”
赵肃听罢垂头良久长叹一声道,
“陛下即是心中有数,臣自是不敢置喙!”
赵廉笑着吩咐保寿道,
“来!叫他们上酒来!”
保寿端酒进来,赵廉招了赵敬与赵衡翀坐下,
“今日乃是大喜之日,我们都是来贺喜之人,也不必拘于虚礼!翀儿、敬儿也坐下吧!”
两人依言坐下,赵廉亲手给三人斟酒,
“这可是宫中窖藏的女儿红,今日一回可是全数搬了精光,以后你们想喝也是没有的了!”
四人在这处坐着几杯酒下肚,却听外头吹吹打打十分热闹,迎亲的队伍已是自方府出来,抬着花轿绕这小镇上一周。
赵廉听见了便起身去窗前,却见宋屻波身穿红袍坐在马上,绯红衣裳,衬得他一张脸面白如玉,朗目星眸,俊俏的似那天上的仙童子下凡一般。
赵廉瞧在眼中甚是欣慰,眼角竟有几分湿润,宋屻波端坐那马上正冲四方恭贺之人拱手,抬头瞧向那酒楼之上,自己的生父与亲兄正立在窗前,含笑观望,赵敬冲他拱手。
宋屻波粲然一笑向上头遥遥行礼,此时间已是无声胜有声,一个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