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日早晨,韩岩罕见的起了个大早,一番洗漱,换上新衣,小伙很精神。
韩说大约是激动得一夜没睡好,眼里泛着血丝,眼巴巴在门口等候,见韩岩出来立马屁颠屁颠跟上。
直到把韩大兄送出侯府门,他还望眼欲穿,却也记得这几日不要出门,免得菑川王和河间王找茬。
将士封街,对韩岩来讲不是事,都是弓高侯国的人,挡谁也不会挡他。
立于酒舍外,被刀兵步卒针对也丝毫不惧。
扯开嗓门大喊:“吾乃弓高侯孽孙韩岩,皇太子刘彻的结义兄弟,卫绾老师的亲传弟子,谁敢挡我?”
步卒们面面相觑,淳朴的大汉朝就没见过这么能装逼的……
酒舍里困得眼皮子打颤的刘德和刘志一听,滋溜一下来了精神,彼此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想到了解决办法,怎么就没想到找个中间人调解一下?
“快请岩世子。”刘志话里带着兴奋,赶紧出门相迎。
刘志用紫色丝带悬挂着黄金玺,玺是橐驼钮的,佩刀身上饰有线条流畅的错金涡纹,刀柄蒙以鲛皮,呈鱼鳞状,刀室通体黑色,刀鞘上装有玉璏zh,用腰带穿过玉璏,就能把佩刀稳固在腰间,韩岩一看对方的行头就清楚是个诸侯王。
再结合道听途说,菑川王是汉景帝的叔叔,年逾花甲,前些年老来得子,刘衍是他最小的儿子,看眼前这位的老态,胡须白黑,应该就是刘志了。
“岩世子快里面请。”就在韩岩打量的时候,刘志十分爽快的请他进门。
“多谢菑川王。”
入到酒舍内,韩岩惊呆了……
珠宝晃得人睁不开,五光十色,珠玉琉璃。盛放黄金饼子的木柜礼盒比人高,有九层,金光灿灿,地下摆着六个这样的柜子。
案桌上的白玉瓶子、貔貅、兽首有十多个,项链玉镯子放桌上几乎可以无视。珠宝多得跟他娘的瀑布似的……韩岩第一次亲眼见识诸侯王的富庶,只觉自己穷得连乞丐都不如。
见韩岩被这场面镇住,刘志嘴角微微扬起,果然是小地方的人物,见不得大场面,这样的人才好摆谱。故作爽朗说:“这里的东西岩世子喜欢哪件尽管挑,权当做个见面礼。”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韩岩连连摆手,就让挑一件,老子才不稀罕,“卫绾老师曾经教诲过我无功不受禄,没有功劳不能要别人的东西,不然气节难保。我年龄虽小,却也是老师的高徒,更何况卫绾老师就在里面,我更不敢要了。”
“这……”刘志哑口无言,你不要东西,我怎么让你帮忙求情?
见韩同学这么牛,竟然承受得了眼前这大场面的诱惑,刘德不免高看他一眼,过来套近乎说:“嫣兄气节盖世,吾等佩服。”
“韩岩见过河间王。”韩岩赶紧见礼,对刘德相当服气,妈的,门下养了儒生八百,你丫莫不是想当皇帝?
还有这副好皮囊,这书卷气质,连老子看了都觉得顺眼,好帅……
“我们是同门弟子,都受卫绾老师教导,岩世子不必客气。”刘德缓缓回礼说:“因孽子惹怒老师,至今不得原谅,既然岩世子前来求见老师,还望帮忙调和一下。”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韩岩一脸苦逼样,心说你连刘志都不如,人家好歹还让挑礼物呢,你他娘就长了一张嘴。
不过一听卫绾教过刘德,韩岩就清楚敲不上人家的竹杠了。
以大汉百姓的思想,刘不害敢坐皇帝车驾,犯了错,首先是当爹的刘德教子无方,再就是当祖师的卫绾也有罪,你们一脉相承,收拾刘德等于往你自己身上泼脏水。
见韩岩推脱,刘德笑了笑说:“岩世子谦虚了,你与皇太子刘彻一起受教诲,爱屋及乌,老师一定很喜欢你。我河间国有日华宫,藏书巨万,改日可以来日华宫一观,所有珍藏典籍都对你开放。”
“……”这就是你的筹码啊?
虽然看书有好处,但咱又不是专门研究学问的,更没那个闲功夫去你那里玩。
韩岩不应,让刘德呆了呆,很是意外,当下觉得棘手,这位小师弟这么难搞定?
彼此试探了一番,韩岩不想在这里多待,怕卫绾突然出来导致竹杠没得敲,直接说:“二位先不要急,我先去探探老师的口风,如果他心软了你们就赶紧进去。如果老师还是生气,咱们再想办法就是。”
“岩世子说得有理。”两位诸侯王对视一眼,也只能这么办了。
酒舍后院。
被紧张气氛刺激了一夜的犬有气无力,略带委屈地蜷缩在地上,因为舍主一天没喂他吃食了,见韩岩过来也只是抬起沉重眼皮,耸动鼻子嗅了嗅,哈一下舌头就又伏在地上。
卫绾的房门紧闭着,天已大亮,却依旧燃着灯,透过窗布,隐约可见人影。
“弟子韩岩求见老师,详谈龙骨水车之事。”顿了顿,见里面没反应,接着说:“时间紧迫,如果水车可以早一天普及大汉,百姓就能少受些苦难,田地灌溉的问题解决,粮食收成可以大增,有益于民生大计,还请老师为天下百姓着想。”
“进来吧。”没等韩岩讲完,略显疲惫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房门的窗布上印出人影,门应声而开。
“韩岩拜见老师。”低头揖礼进门,顺带将门关上,等卫绾坐定才说:“老师,我来时见刘衍和刘不害都跪成一滩烂泥了,再跪就废了,不如您将这事交给我处理,保证菑川王和河间王感恩戴德。”
“你?”卫绾困得不行,一脸疲倦,听韩岩要揽下这事,当下怔了怔。其实自己只要一个台阶就可以借坡下驴,也根本没想上疏僭越之事。
稍微一寻思就答应了韩岩:“那就暂且瞧瞧你的本事。”
“喏。”韩同学高声回应,面上绷着,心里却乐得一塌糊涂。
出了房间,再将门带上,免得卫绾听见自己的话,在刘志和刘德殷切的眼神中,韩岩装起来了。
先拉着刘德窃窃私语说:“老师只让我带给你两句话,可还记得那些年教导你的岁月?老师说当河间王太傅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你被陛下赞誉夫惟大雅,卓尔不群,老师说他脸上有光啊,他这太傅教得好啊。如今你的孩子有错,老师说他自己也有罪,没教你如何教育孩子,十分惭愧。”
“老师是这么说的?”刘德发懵,感动了……
“当然是这么说的,我教你一个办法保证老师不追究僭越之事,还和你亲如一家。”韩岩笑眯眯说。
“什么办法?”刘德急迫地把脸凑过来问。
“其实很简单,你那日华宫收藏天下书籍,有儒生八百,老师也是儒家大能,你却把他忘了。你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他老人家的栽培,你回去要在日华宫供上老师,表明师承,让老师受天下人敬仰。日后与人谈儒,出言必称我的老师是卫绾。这样不紧能让老师原谅,还可以让天下人认识你的孝心和尊师重道,两全其美啊。”
韩岩才说完,就见刘德俩眼珠子可劲瞪他,仿佛见到千古奇才一般震惊。过了好久才作揖行礼,毕恭毕敬说:“岩世子大才,刘德心悦诚服。今日之提点铭记在心,日后岩世子若有难处,刘德定倾囊相助。”
“咱们是师兄弟,理应互相帮扶。”韩岩一边回礼,一边嘿嘿笑,两人好似一见如故的君子,相见恨晚呐……
刘志在远处见两人打得火热,最后笑成一片,心里像猫抓似的痒,望穿秋水。
解决好刘德的事,韩同学又来勾搭菑川王,同样是窃窃私语,但语气却严厉了几分,远没有对刘德和善。
“菑川王,老师对你很不满意。”
“啊?”刘志怎么也没想到第一句话就来者不善。
韩岩:“你弄这么多金银珠宝摆在这里让外面那些百姓怎么看,你这是败坏老师的名声。卫绾老师从小小的马夫走到今天,清正廉洁,两袖清风,堪称大汉官场的楷模,哪怕资产巨万也不入他老人家的眼,他老人家是不会受你贿赂的,死都不会。”
刘志慌了,瞬间就明悟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像卫绾这种人,性情寡淡,生活简朴,你给他金银之物,那真是羞辱人。“岩世子,还请你给想个办法,只要卫绾不追求僭越之事,酒舍里这些财宝,我全都给你!”
“荒唐!”韩岩突然拔高声调,面红耳赤说:“我韩岩贵为大儒弟子,皇太子的结义兄弟,岂是贪慕钱财之人?这些金银珠玉我半两都不会要,简直害眼。可是……”
见事有转机,菑川王刘志连忙作揖,头都低下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韩岩:“卫绾老师身为御史大夫,自当兼济天下,为国为民。据说今年粮食收成不好,南方有好多地方大旱,菑川王身为诸侯王楷模,乃汉室英杰,自当为大汉,为陛下,为卫绾老师分忧解难,对不对?”
“对对对……”刘志点头如捣蒜,脸都要凑的和韩岩贴一块了,实际却是有苦说不出,他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什么手段没见过?
丫的摆明了当婊子还要立牌坊,钱照拿,还要拿得你心服口服,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韩岩:“既然菑川王您答应为陛下分忧,那就好办了,您的忠君爱国之心天地可鉴,派人把珠宝送到弓高侯府吧,老师要在那里住一段时间,他会派人拿这些钱去接济灾民的。不过这事您可得绷住了,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讲,不然泄露了刘衍坐金银车的事,其他人拿这当把柄要挟您,那可就不是卫绾老师能管的了。”
“懂懂懂,那是一定的,一会儿我送珠宝时先将行人禁绝,胆敢偷看者杀无赦,保证隐秘行事。”
“还有,这事你可不能当着卫绾老师的面讲,不然脸面可就不好看了。”韩岩略带警告意味的说。
“我懂。”刘志差点哭出来。
“那好,你先派人送珠宝吧,再上演一出苦肉计,给老师个台阶下,等我进去向老师汇报的时候,您就让衍世子惨叫几声,老师自然会出来了。”
“懂……”刘志无力回答。
两位诸侯王带过来的刀兵步卒先拉着珠宝给弓高侯府送去了,韩岩也去后院找卫绾汇报调解成果了。
没一会儿,院里响起阵阵惨叫和抽皮鞭的声音,那是真打,光听叫声就觉得惨绝人寰。
卫绾这下可坐不住了,装道行的用力长叹了一声。
“唉,你们这是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