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富贵楼,韩岩神清气爽,感叹这是美好的一天,先在伶俜楼打脸那群才子,又在富贵楼装了逼,生活美好,要感谢老天让我穿越成诸侯子嗣……
双手合十向天空祈祷了一下,便看向身旁需要他抬头仰视的韩二蛋,还有拉马车走在后边的豕。
“我和皇太子出来游玩没带你们啊,你俩怎么赶来了?”
“皇太子已经回太子宫了,浠儿见你不在,怕出意外便让我们俩出来找。”
“我这结拜大兄这么快?我才吃顿饭的时间就回去了,不会是那位伶佳人发个照片,搔首弄姿一下……便射了吧……”
“什么?”韩二蛋和豕不明所以。
“……没事。”
“……”
“你们俩吃饭了没,中午光顾着找我了吧?”
“……没吃。”韩二蛋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有力无气地应了一声。
在大汉,奴仆和寻常百姓只能吃两顿饭,不过大概是韩岩在刘彻面前讲了他的好话,所以皇太子亲自下令让他一天吃三顿饭,这才不至于成天饿着肚子。
自从跟了韩岩之后,他被好吃好喝供着,不用劳作也不被奴役,渐渐养成了“一顿不吃饿得荒”的习惯,韩二蛋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渐渐融入了大汉的安逸生活中,对亲人和匈奴的思念也变淡了,骨子里的狼性在消失,此刻若是把他放回到大草原上,一定不如以前冷血。
可是尽管心里清楚这种变化,却没法拒绝,明明可以吃三顿饭,难道你会饿着自己只吃两顿吗?
明明可以不被人奴役,不被人使唤,难道你还会甘心为奴,任人踩踏?
想到这些,韩二蛋心里便一声哀叹,思绪放飞,思念起故乡的亲人。但他的双手却下意识地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直到韩岩的说话声打断他的思绪。
“太子宫的午饭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咱们再找一家酒舍,今天我请,你们俩尽管敞开了吃。”
“喏。”韩二蛋学着汉人的礼仪喊一声,大家都这么喊,听得多了,潜移默化之下便学会了。
富贵楼。
耋巫没脸面对大厅中的众人,便找了个包间,跪坐于案桌边,脸色阴郁如云,一杯一杯喝着闷茶,狭长的眼睛中隐隐有风波流动……这仇,我记下了。
趸被揭穿,已经知趣的退下,虽然心里暗恨韩岩,但他只是个没有根底的小人物,哪怕结交过一些富商贵贾,可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
真正的王侯子嗣,皇室贵胄,根本不是他能结交的,那是大汉朝顶级的圈子,各个都见过皇帝、皇后、各路诸侯王,你再会装,难道还能比这些人更有地位?
卓王孙安静地跪坐在耋巫对面,端茶在嘴边,轻轻摇晃着茶杯却不下嘴,显得心不在焉。
经过这么一闹,他心里便如明镜了,趸肯定是骗子,只是演技高超,装得很好,那谱摆得太像大人物了。至于这位名满长安的“卜仙”,多半也是大有水份。
有钱便是原罪,各种骗子和诈术不请自来,以后可要多加小心才是,这次若不是那少年,自己便会花费大把钱财打点趸,这钱肯定有去无回。
华丽屏风将窗口罩住,阻挡冬日的寒风,垂挂在半空中的帘子绣着成片的斑斓花纹,房间里的两人安静想着心事,直到耋巫先开口。
此刻卓王孙肯定在怀疑他的实力,对他的信任大幅减少,还是先兜拢住这位大财主才是主要的。
“王孙足下,今日之事多有冒犯,其实我也没见过趸几次,也是被他的架势所骗,还给了他不少钱财,今日方知他只是个管温室的小奴仆,得罪之处还请你不要见怪。”
“耋巫客气了,你事先也不知道他是骗子,还好心将他介绍给我,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卓王孙勉强笑笑,嘴里客气地应承着,省得脸面上不过去。
“王孙足下不愧是富甲天下的商贾,如此心胸值得敬佩,你能来长安找我那便是缘分,这茶喝得无趣,不如我来助兴一番?”
“那便烦劳耋巫了。”卓王孙作揖,心里暗自打算,若你拿不出让我信服的能耐,那便是徒有虚名之辈,和趸一样是骗子,我也就不怕你了,来日便帮你宣传一把,免得其他人再上当受骗。
见卓王孙应了,耋巫双眸中隐藏着狡黠,微微抖了抖衣袖,突然一声大喝:“且看。”
喊着便将四方案桌掀翻了,左手捂住一只桌脚原来的位置,右手竟从捂着的那里拉出来一条活蛇,正嘶嘶地吞吐着猩红的蛇芯子,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睛露着凶相,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呈现暗灰色,被印照得锃亮发光。
卓王孙瞠目结舌,下意识退后一步远离凶物,神色畏惧,“这这,这……”
再去看桌脚的位置,那里完好如初,根本没有洞。
耋巫将蛇拿在手里把玩,笑着走过来说:“王孙足下,你远来是客,这次招待不周多有得罪,我心里十分愧疚,便送你一个礼物吧。”
没等卓王孙反应过来,头皮便炸了,瞬间汗流浃背,只觉一股凉风灌入脑顶,耋巫竟将蛇圈在了他的脖子里,皮肤湿湿滑滑的粘液令他浑身汗毛直立,蛇头在他眼前摇摆,猩红蛇芯子似乎在寻觅目标,那三角形的阴狠蛇眼近在咫尺,面对这种大恐怖,卓王孙从衣领中间掏出匕首便削了出去。
活蛇应声而断,伤口鲜红,血肉外翻,两段蛇躯跌落在地上剧烈翻滚跳动,似乎不甘心如此便落下帷幕。
“王孙足下,你这是何必呢,我的孩儿不会咬你的。”耋巫话里带着哀叹,装作很心疼的样子去拣两段蛇躯,当着卓王孙的面将两段蛇躯伤口对接,然后用手挡着,一抹伤口,再用衣袖擦了擦血迹,哪里还有被斩断的痕迹?
卓王孙难以置信,人对不可知的东西总是心存敬畏,耋巫的手段超出他对世界的认知,“这,这,这……这怎么可能,世上竟有这种奇术?”
“小小术法不值一提,权当献丑了。”耋巫风轻云淡地将活蛇仍在地上,任由其爬向角落里,消失在视线中,人人惧怕的毒蛇在他手里却如面条一般随意拿捏。
卓王孙真被吓住了,心里有了阴影,怕毒蛇从暗处钻出来亲他一口,脑海中满是被毒蛇包围的错觉,如芒在背,却只能强笑欢颜,对耋巫再无怀疑,只当他是神仙转世。
成功将卓王孙拿下,受了一顿吹捧,耋巫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联系长安城里的顽主们,让他们调动人马去查韩岩和韩二蛋。
顽主们控制着城里的游侠小偷、骗子、和在生活在阴暗处各种行业,比官府的消息更灵通,要在城里打听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匈奴人,应该不是问题。
于是,短短一个时辰内,整个长安城里的牛鬼蛇神全部出动,在大街小巷中游荡,找贩夫走卒询问……
酒舍里。
韩岩面对吃鸡不吐骨头的韩二蛋,抱着猪屁股大快朵颐的豕,优雅地品着茶,讲述着今天的见闻,直到两人打了饱嗝才住嘴,问:“都吃饱了?”
“撑死了……”豕摸着自己圆圆的肚皮,满嘴都是油腻,一点不讲究,将宽大衣袖当抹布,两下便把嘴擦干净了。
结账之后,三人便出了酒舍,慢腾腾地回太子宫。
“岩世子,你刚才说的那位趸奴仆,说不准我还见过他呢。”豕牵着马车落后半步,和韩岩套着近乎。
“应该还会见的,到时候逗他两句,看他还敢不敢跟我装逼。”韩岩轻轻摇动着折扇,自我感觉良好。
韩二蛋闲着没事,也插话说:“那个巫师看上去到是挺像那么回事,不过遇到我的话……两拳便能打死他。”
“二蛋兄威武。”豕眼里露出对强者的崇拜,才说完便突然“咦”了一声,身体在走,脑袋却向后一探,带着惊奇说:“我们大汉的巫师这么多了么,那里也有一个诶。”
韩二蛋和韩岩驻足,顺着豕抬手的方位看去,只见耋巫正四处张望,身边跟着卓王孙和一位貌美婢女,正是富贵楼给趸拎包袱的那个奴婢,也在打量路人。看三人的模样,似乎是在回家路上顺带寻人。
隔着一条街,彼此的视线便这样对上了。
冬日的寒风呼啸着,百草摧折,将路边街檐下的护花铃吹得急嶙嶙作响,酒舍门前立着的旗杆招展猎猎,韩岩毫不惊慌,嘴角微微扬起,诉说着他的坏笑和玩味心理。
韩二蛋揉捏着自己砂锅大的拳头,指骨咔咔作响,嘿嘿地冷笑着,虽说汉律有规定“奴婢殴庶人及以上,黥頯ku,畀主”,就是打了庶人以上的百姓,要在额头刺记号,然后还给主人。不过只要是主人让你打的,便由主人来承担责任,只要韩岩一声令下,他便松一松几个月都没动弹过的筋骨,看看自己能不能两拳打死耋巫。
刚刚还对卓王孙演绎惊天术法的耋巫,面对不怀好意且慢慢向他走来的韩二蛋。
跑了……
撒腿便跑。
连带着卓王孙,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跑,反正也跟着跑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婢女在风中凌乱……
本来不准备多事的韩岩,正要继续走自己的道,却听马上便要拐弯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耋巫喊了一声“乃翁的乳娃……”
“给我追,狠狠扇丫的大嘴巴。”
这是韩岩的反应,等他话音落下,早已蓄势待发的韩二蛋撇开两条长腿便如发怒的猎豹一般追去,连街上的地面都似乎嘣嘣嘣震动起来,直到韩二蛋渐渐远离,那声音才随之弱下来。
“咱们也跟着。”韩岩上了马车,豕二话不说便驭马追上去。
此刻的耋巫是亢奋的,遇到打不过的人,不说尽快逃跑,反而去羞辱对方,令他兴奋得两眼充血,隐藏于内心最深处的激情与热血全被点燃了。
猛烈奔跑中,冻骨的北风嗖嗖刮过脸颊,带给人一丝冷热交替的畅快感所有韩岩主仆带给他的耻辱,在富贵楼丢掉的尊严,马上便会找回来。
“来吧!来吧!快追来啊……”耋巫心中疯狂地嘶吼着,两臂剧烈摆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超脱了,感受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肺气呼哧声,“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前面便是长安城鼎鼎有名的顽主“仙”的府邸,他阿翁乃是少府老大“神”,是大汉最庞大的机构掌舵人。
刚才他已经派人通知过仙和其余顽主,让他们召集家奴在仙的府邸门前汇合,只要找到韩二蛋,百位家奴便一起出动,定要当街打死这匈奴人以血耻辱。
韩二蛋没有发觉这是陷阱,只是蒙头急追,哪怕遇到被他追上的卓王孙也没理会,连看都没看一眼,追了过去,然后一个拐弯……
脚下的屦鞋摩擦着地面,弓步刹车,由于屦是用麻、葛做的,不太结实,瞬间便将鞋子戳了个大洞,露出五根黑粗带毛的脚趾,这才止住身子。
在巷口斜对面,仙的府邸门前,七八位衣着华丽的公子们正嬉笑着,数百位家奴排成四队,整齐划一地向这边看来。
耋巫站在大路中间,哼哧、哼哧、哼哧……
嗓子里累得讲不出话来,两手叉腰驼背喘息着,无力地抬手向不远处的公子们摆摆手,又用大拇指在头顶倒着指了指巷口的韩二蛋。
一百比一,这架势,这气场,哪怕是天神下凡,耋巫都不信韩二蛋今天能猖狂起来。
而此刻的韩二蛋,正在犹豫要不要上,便听到身后有马蹄和车轮“轰隆隆”碾过地面的疾驰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站在车前端驭马的豕努力呼喊:“快让开啊……”
韩二蛋让了一步,便避过马车的冲撞,才要提醒豕赶紧停车,不要冲过去,便见他正努力拉紧缰绳刹车,可马车不像人,跑得快了是真刹不住。
若是硬刹的话,马会受挫,人也会被离心力甩出去,直向站在路中央的耋巫飞扑过去,将他撞得人仰马翻,被压着往前滚出去五六米……
耋巫懵逼了,几秒前还想着大杀四方,将这匈奴人打死,找回尊严,挣下声望,扬我威名,转眼却被扑得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韩二蛋愣了,韩岩也愣了,百位家奴愣了,连公子们都呆滞了。
名传长安城的大巫师耋,能将毒蛇当泥玩,会凭空变物,能给断蛇赋予生命,会巫术,能跨越千里将人咒死,是众王侯的座上宾,号称无所不知、得鬼神灌顶的玄学界第一奇人,竟被一个小奴仆给干翻了……
豕捂着脑壳抱头痛呼,见身下压着耋巫,怔了一下便想起这丫骂韩岩“乃翁的乳娃”,要狠狠扇他大嘴巴子,没多想,左手拎住耋巫头顶的髻,右手照面门上呼。
“竟敢骂我主子,脸先给我胖了。”
“豕爷在此,眼给我肿了。”
“鼻梁挺大啊,给我下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