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在回到自己的什刹海别院后，严世蕃还是阴沉着脸，没有理会任何人，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这让严世蕃在什刹海别院这里的狐朋狗友们惊诧万分，然后就是惶恐，以为自己不受宠了，连忙追着严世蕃嘘寒问暖去了。

那些送严世蕃回来的山海卫的人也傻眼了，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本来都满心欢喜，以为能抱小阁老的大腿。

谁知道小阁老到家了，就没有对他们座什么安排，直接就走了，让他们闹了一个热脸贴冷屁股的笑话。

罗文龙看见山海卫这些人都在那里傻站着不动，就没好气地说道：“干嘛呢你们？怎么还不走啊？还要管饭是怎么的？滚滚滚，都给我滚！”

大家都知道罗文龙是严世蕃的心腹，没办法，看来小阁老这条大腿是抱不了，只能离去。

离开了一段距离之后，这些人开始咒骂起来，人性就是这样的。

“呸！我本来以为他严世蕃只是凶残歹毒、残暴不仁，没想到居然这么扣！”

“兄弟们辛辛苦苦送他回来，不说给我们升官也就算了，连辛苦钱都没有！”

“别说辛苦钱了，人家都已经明确地说了，连饭都不管！”

“哼哼，就他严世蕃这个抠搜样，我看呐，早晚有一天，他会载一个大跟头的！”

“谁说不是呢！敛财的时候那么狠，让他给点儿的时候就扣扣索索的，真是……”

这些人就这么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一边，狐朋狗友们终于追了严世蕃，开始嘘寒问暖。

“哎呀！小阁老，你的身怎么有这么多血啊？这是哪里受伤了？”

“快快快，快去请御医！”

“小阁老啊！怎么会这样啊？您本来还有着很长的路要走的啊！怎么就……”

“小阁老！……”

严世蕃火了，大吼一声：“都嚷嚷什么？劳资我还没有死呢？你们就要给我哭丧了？！”

狐朋狗友们仔细一看，严世蕃身的确是没有任何伤口，那这些血就是别人的了！

在这一刻，狐朋狗友们突然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于是纷纷说道：“哦～明白，明白了，还是小阁老会玩儿啊！”

“懂，懂了！看起来小阁老玩儿的很高兴啊？”

“嘿嘿嘿……”

严世蕃简直想跳起来一人甩他们一个大耳刮子。

你们没有看到劳资的表情吗？劳资看起来像是高兴的样子吗？

但好歹是陪着自己取乐的人，而且他们也只有配自己取乐的智商而已，这让严世蕃忍了下来，只是冷哼一声，快步朝前走去。

后方的狐朋狗友们面面相觑，现在他们知道严世蕃生气了，但不知道严世蕃为什么生气。

只能是在严世蕃生气的时候，离他远点儿，以免被暴怒的严世蕃为了泄愤而捶死，这都是有例子的。

只有罗文龙追了去，因为他不仅是严世蕃的狐朋狗友，有时候还充当严世蕃的狗头军师。

罗文龙快步走到严世蕃身边，问道：“东楼公，您今天这是？”

严世蕃烦躁地说道：“这个你不用知道！”今天的事情对严世蕃来说，实在是太过耻辱，他不想让人知道。

“是。”虽然疑惑，但罗文龙还是点头说是。

又走了几步路，严世蕃突然说道：“那个山海卫那边，有一个小旗叫王业，你知道吗？”

罗文龙有些懵，失笑说道：“这个，我怎么可能知道啊！仅仅是一个山海卫，就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小旗了。”

严世蕃强忍怒火说道：“我听说这个王业这段时间很出名，是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御史弹劾的小旗，你有没有印象？”

“额，这个，在下也不太清楚。”罗文龙有些尴尬，他一直在别院这里跟着严世蕃享乐，就是关注朝政，也只有那些三品的大员，才值得他关注。

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去关注一个小旗呢？

严世蕃突然停了下来，说道：“今天晚，我就要这个王业的所有资料，你明白了吗？”

罗文龙一惊，抬头偷偷看向严世蕃，只见严世蕃面色狰狞，独眼中闪烁着凶光。

罗文龙登时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敢点头说是，然后快步离开。

……

中午，皇宫中，嘉靖帝正在炼丹。

那丹炉下没有柴薪，却有着金黄色的火焰在跳动，丹炉中不断冒出什么七彩色的云雾。

这个时候，黄锦突然小心翼翼地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黄锦穿的鞋是特制的，有着厚厚的软底，走在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但嘉靖帝却在黄锦进来的一瞬间，就睁开他那半眯着的眼睛，冷声问道：“何事啊？朕不是说过，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不要来打扰朕吗？”

黄锦连忙跪在地磕头道：“奴才死罪！只是这件事情，奴婢还是觉得，应该让皇爷您看看。”

“嗯？”嘉靖帝有点儿感兴趣了，听黄锦的意思，这次的事情不是那么重大，但又不是什么小事儿？

于是嘉靖帝说道：“说来听听吧！”

黄锦依旧跪在地，说道：“是这样的，今天早，小阁老突然就带人去了山海卫，说是要看看那个土地爷，结果却被复苏的土地爷给大杀了一通，小阁老都是靠着一个小旗的拼死相救，才活了下来。”

嘉靖帝眉头皱起来了，问道：“那个入了魔的土地？山海卫的人不是说，已经把祂给封住了吗？怎么还能杀人？”

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弊端之一了，都是用的文言文，字句精简，语意模糊，可以有多种解读。

其中有着非常大的余地，可以让那些文官捞好处。

青州惨案的相关文件是由主事张四维写的，这位可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当然充分发挥文官本色。

他写的东西也很有文人骚客的风格，真正重要的事情没有多少，却有着不少故意堆彻的华丽辞藻。

看他写的卷宗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掌握最真实的情况，嘉靖也是这样被坑的，一点儿都不了解情况。

这也是王业和严世蕃敢撒这种弥天大谎的底气所在。

黄锦解释道：“原来的确是封住了的，山海卫的人把土地爷的神像封在了孔圣雕像里，听说这也是那个王业的主意。”

“是小阁老下令把土地爷的神像挖出来的，然后土地爷再暴起杀人。”

“不过，听说山海卫的人现在已经把土地爷给重新封了进去。”

直到现在，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土地爷只能在晚杀人的事情。

这也是怪严家父子，导致现在的官员都不务实做事了。

听完黄锦的话之后，嘉靖帝嗤笑一声，说道：“这么说来，是严世蕃他自作自受了？”

黄锦讪笑着说道：“听说小阁老也是为了为他女儿报仇，毕竟衍圣公夫人，也在青州惨案里不幸去世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嘉靖帝恍然大悟，但很快又疑惑起来：“他今天才知道吗？朕记得山海卫的人刚刚回京的那天，朕就把这件事告诉老严嵩了！”

这点儿，黄锦都不知道要怎么圆了，只好说道：“听东厂的番子说，小阁老是昨天的时候，没有收到衍圣公府的礼物，才去问了严阁老的。”

“这个废物！”嘉靖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评价严世蕃这个人了。

说完，嘉靖就打算继续炼丹了，刚才的事情他也就听一个稀奇，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余光却瞥见黄锦还跪在地，于是嘉靖帝疑惑地问道：“你个老奴才，还在朕这里赖着干什么？”

黄锦迟疑了一下说道：“陛下，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后，京城里的那些大人们，有些人心惶惶。”

现在正在过年，大家都走街串巷地拜年，八卦以非常快的速度传播。

嘉靖帝疑惑地问道：“惶恐？他们惶恐什么？差点死了的又不是他们。”

“他们不是一直在暗地里咒骂严世蕃早点死吗？现在应该是在扼腕叹息严世蕃怎么运气那么好才对，惶恐些什么？”

黄锦迟疑了一下，一咬牙说道：“陛下，这次的乱子有点儿大！山海卫那边因为这件事，死了不下百人！”

嘉靖帝的脸色冷下去了，。

黄锦浑身颤抖着，把头低了下去，只能听见冷飕飕的声音从嘉靖帝的方向飘下来：

“就在朕的京城里？天子脚下？！朕寄予厚望的山海卫，就因为严世蕃那个混账的胡闹，死了那么多人？！”

听出了嘉靖的怒火，黄锦不敢再怠慢，说道：“不仅如此……”

“这还不算完？”嘉靖高声问道，嘉靖的怒火开始燃烧起来了。

要知道，在嘉靖的心里，他可是自比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千古一帝，严世蕃这次是光明正大地打他的脸了！

黄锦连忙说道：“锦衣卫老人戴志超报，小阁老出来之后，好像，因为想要泄愤，就，就……”

“就什么？要说就说！磨磨唧唧地干什么？”嘉靖怒喝。

黄锦被吓得一颤，连忙说道：“小阁老就把他的那些轿夫全都给砍死了！”

“现在大家都在暗中说，小阁老太过于残暴了什么的……”

“好，很好！这个严世蕃，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让嘉靖愤怒的，不是那几个轿夫。

几个轿夫罢了，死就死了，嘉靖完全不在意，真正让嘉靖愤怒的，是严世蕃的飞扬跋扈，和这件事情造成的恶劣影响。

这件事情，已经恶劣到了，嘉靖帝都不得不发声的地步了！

黄锦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陛下打算怎么处罚小阁老呢？”

嘉靖闭了眼睛，强行把自己的怒火压了下去。

嘉靖是大明朝近一百年来最有权术的帝王，二十年不朝依旧掌握一切的帝王，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意气用事。

嘉靖说道：“严家布局朝堂多年，党羽遍布天下，不可操之过急，要慢慢来，还是按照原计划，扶植徐阶对付严家。”

“你持我的口谕，去废除严世蕃的所有官职，令他在家里面壁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他不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