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道非常嚣张的源瀑,飞流直下三千尺,高可入云端。
溅射成珠的源液被强硬的曜日蒸发,在源瀑周围荫翳气化,像浓白的纱巾将这片天地覆盖。
源瀑旁高高低低依次分列着数十洞府,还有散落着古朴莲台,莲台上盘坐着的身影,个个气势恢宏。
秋寒踏着源气而来,降落到源瀑之下,那些盘坐着的身影纷纷自莲台站起,媚笑地跟他打着招呼,看来秋寒在承天峰混得不错,在师兄弟间还有些威望,姬元嘴角微翘,心里这般想着。
“师兄,你怎能将外人带来这里?”一个丰腴但绝不丰满的女孩走过来,看眼姬元明显有着恶憎。
姬元的峰眉凝得更重,他知道发话的女孩叫嫣然,位列十骄子末位,是掌教真人亲传弟子,这丫头聪颖过人,天赋卓绝,只埋头修炼,平时很少入世,以致养成了骄横跋扈唯我独尊的性格。
秋寒看着那从不知处垂落的源瀑,以及溅落岩石被击打成数珠更小的源珠,如此过了片刻。
再回过头来,看向只有自己肩膀高的嫣然师妹,很接地气地说道:“我介绍下哈,这位是姬元师弟,前院学生,曾力斩过六位魔将,包括七魔尊麾下最神秘的大魔将都被其斩杀,老师将其特招进研究所,并经掌教师叔同意,在源瀑和内山弟子享受同等待遇,谁有异议,可直接找老师释疑。”
这句话的前半段是在介绍情况,特别提及六位魔将,谁都知道是在替姬元长脸,后半句话就有点不太客气,隐隐指向掌教亲传弟子嫣然,当然语意极是隐晦,在没语境的情况下,可以视为忠告或者警告。
反正以嫣然骄横跋扈目无余子的个性,那些同门没少受欺负,此时自然没谁替她说话。
不过他们的脸色都有些不善,更有着蠢蠢欲动。
能成为五峰弟子,哪个不是天资妖孽、道心如磐石,披荆斩棘一路走来,斩杀罪孽无数。
怎么能让外院学生给比下去呢?!
要知道外院永远是外院,是内山的附属产品。
觉察到了这些不善的目光,姬元痛苦地皱出满脸菊花,没想到秋寒师兄无意抬高,却惹起这群家伙争强好胜,这样以来,要在源瀑静静修炼的愿望恐怕就难以实现了,看来又得打架了啊!
对姬元的痛苦表情,秋寒视而不见,极是有涵养道:“师弟随我来,且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源瀑周围稀稀拉拉散落着许多小院,掩藏在古树源雾中,像极了雨后的蘑菇。
走进一座院落,姬元张目四顾,他看到水边亭、院中树、树荫房,也感到浓郁如液的源气直往皮肤下钻,这座院落距离源瀑极近又极远,极近距离源瀑只有五里,极远是相对其他小院而言。
“姬元师弟,这座院落距离源瀑是远了点,好在于淡然清静,不知你可满意?”
在源瀑下修炼是他开出的条件之一,能拥有独立院落算意外惊喜,这么好的环境,哪怕他再挑剔也无话可说,他坐在古榕树阴影里的石桌边,眨巴眨巴眼,咧嘴一笑道:“满意,甚是满意。”
“不知师兄的小院坐落何处?这话问得没点桥段,十骄子嘛,小院肯定是距离源瀑最近的。”
对这种自问自答,秋寒再次领略了无赖风采,他只把嗤笑掩埋心里,饶有兴趣道:“这里的院落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是以源瀑为原点建制的,实力越强分配的院落距离源瀑越近,你刚进承天峰,还是凭老师的老脸才进来的,不算是内山弟子,能有这样一座小院就不错了。”
姬元知道秋寒这话隐含何意,能来源瀑修炼确实是他讹诈来的。
但谁要觉得他不够资格,他不介意让对方清醒清醒。
送走秋寒,姬元像领主般巡视着自己领地,小院不大,却被打造得别有韵味,也不知出自前代哪位大师之手?姬元很喜欢小院的清幽,也很享受那道如垂天之翼、感觉无比舒服的源瀑。
“今后就要在这里修炼了啊!”
“希望这道源瀑对我实力提升有着大助益吧!!”
姬元如此想着,并不知道因为他的进驻,在源瀑之下引起了何等激烈的争论。
嫣然望着隐于源雾的那座院落,小脸阴沉如水,对着众位师兄弟嚷嚷道:“这不公平,知道嘛。”
“以五峰惯例,只有后山招录弟子时,前院那些可怜的家伙才有机会走进承天峰,成为老师或各位长老的弟子,今次招录早已结束,不过屈屈数人被五峰相中,姬元凭什么能够走后门进来?”
“这谁知道,要不师妹去问问老师?”有弟子揶揄道。
承天峰的弟子都有诸多想法,心里更有着不平意,他们能够进入后山,并成为承天峰弟子,是靠自己苦修和惊人的战绩换来的,而姬元明显是异类,这让他们十分不爽,又不敢质疑老师,才故意怂恿小师妹。
对师兄们的意思嫣然心知肚明,她也不故意喝破,赌气道:“问就问,你们当我不敢吗?”
说着便御风而起,朝着承天峰最高处那座最肃杀巍峨的大殿飞去。
“这下麻烦了,陆盐你也真是,明知道小师妹单纯如纸,还故意撩拨她,如果老师惊怒,看你如何交待。”一气宇轩昂的青年眉峰微蹙,对那叫陆元的弟子挤兑嫣然很是担心。
有弟子笑笑道:“廖师兄恁胆小了些,老师他老人家宠着惯着小师妹还来不及,哪会有事!倒是那个姬元肖消瘦瘦得像根扁担,看着都让人讨厌,说不得找个机会,好好地羞辱他一番。”
被称为廖师兄的那个气宇轩昂的青年名叫廖早,除秋寒外算是承天峰众弟子中年纪最大的那位。
他为人极好,深得师兄弟们敬重。
只是像这种好人,好到农夫悯蛇的程度,对师兄弟们来说就少些畏惧。
有人突然想起某件事,惊叫道:“听秋寒师兄说,那家伙曾斩杀过六位魔将耶!”
“斩杀过六位魔将,听起来倒是挺猛的。”
也有气盛者不服气道:“不过我承天峰弟子要是出手,死的恐怕就不只六位魔将吧!”
源瀑下顿时沉默,他们在后山修炼经年,虽然未曾入道,对九魔域的魔将很是年不上眼,认为那些魔将就是土鸡瓦狗犹如小草随便践踏,只需吹口仙气,就能灭杀数十数百不值一提。
廖早听着这些议论,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看到道落寞的身影。
嫣然满脸不愉,恨恨地将颗石子踢进源湖,荡起数层波纹,缓缓向远处散去。
看着她小嘴微嘟,师兄弟们早就猜到了结果,目光有意无意移到别处,或看远处云蒸霞蔚,或看脚尖处那只拖着重物的蚂蚁,或故意大声说着无趣的话,心里却想着,对嫣然溺爱有加的老师这次抽的什么风?
张继他们从承天峰走出来,走进神徵学院,曜日正斜斜地朝西边那块沉凝的云滚去。
他们心情非常干爽,肉身好像无垢般轻快,柳畅头仰得极高,很神气地走着,幻想着那些欺负过他的学生,看到他就膜拜臣服,不由狂妄得大笑数声,正自得意,隐隐听见如蚊子拍打翅膀的声音。
“真是小人得意,还有没有天理啊!”
“你特么敢骂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然后他看见有人拉扯着那道身影远离,临走前还呸了口痰到地上,再然后便有许多学生冷冷地看他们一眼,嘴角弯起道弧度,那不是亲近,也不是仰慕,有种怪怪的感觉,后来想起,才知道那种感觉是疏离。
陈礞脚掌一跺,就要暴冲而起,被张继死死拦了下来,笑笑道:“何必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你能忍?”
“不能,但我行且我行,守的是本心。”
他们说笑着行走在校园,看见花树怒放,野蜂嗡嗡,似有所悟。
姬元巡视完领地,听着如雷鸣般的源瀑声,抬眼望了下被惊扰的源雾,从房内拿出铁铲,走到瞻山亭下开始剖开湿漉漉的土,一铲一铲,他挖得非常认真,非常自信。
陆盐阴沉着脸走进小院,正欲说话,看见姬元挥臂如汗,不由一滞。
“姬元,你在干嘛?”
“陆师兄眼又不瞎,看不出我在挖窝!”铁铲没有停的意思。
陆盐更加困惑,禁不住问道:“挖窝,干嘛要挖窝?”
“我家有条狗将要死了,做为狗主人……自然要埋点土不是。”
看着姬元满脸悲伤郑重,不像是在说笑,陆盐回目四顾,并不见狗的踪影,联系前后,恍然大悟,气得血脉郁结,满目赤潮,心里想着这姬元果然如外面传的那般,卑鄙猥琐,还不要脸。
姬元却越挖越兴奋,哼哼叽叽唱着,挖个窝啊,埋点土啊,数个一二三四五啊……
陆盐一跺脚回头就走,觉得多说句话,就是对自己的侮辱和嘲讽,当然再无所谓任务。
当他走后,姬元拍拍身上的泥土,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