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戏园子破，人又不多，台下的看戏的票友，更是几乎没有。

但按照凤鸣楼的规矩，戏还是要唱！

每天一小段戏，每周一折子戏，每月一全本戏！

每天一场，除非有要紧事，雷动不动。

小段戏，便是戏曲的选段，随便唱唱，大家也就过过戏瘾。

折子戏，本戏里的一折戏，这就要妆穿戏服唱了。

至于一个月的全本戏，那几乎就要出动全戏院的人，分配角色，要唱大半天。

折子戏一般是在周五下午。

前天已经唱过了。

是这戏院的当家，秦老头唱的梅派经典戏贵妃醉酒中的一折。

今晚吃过了晚饭，众人又坐在大厅，讨论着今晚的小段戏。

顺嘴也就提到了秦老头前天的那场折子戏。

“要我说，秦老头你不行就别台了，且不说你这杨贵妃的扮相，能把小孩给吓哭。

昨天你下腰的时候，差点都没起来，我们几个生怕你这把老骨头折在戏台了。”

说话的人，是个长相颇为英俊的中年男子。

别看长相不错，但偏偏是个唱丑角的。

大家习惯叫他阿丑。

也就是之前程小秋吓唬小山楂时候所说的丑叔叔。

听到阿丑的调侃，秦老头急了，翘着兰花指。

“你们懂什么，那贵妃羞花时的下腰是真本事！”

“还有啊，如果再早个五十年，我扮起旦角，台下甭管小伙子还是大姑娘，那都看的两眼放光。”

旁边拉胡琴的独眼听不下去了，一边擦着自己的京胡，一边用一只眼睛斜瞥了眼秦老头，“秦老头，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人菜瘾大。

你了台，做几个身段，气口都不够了。

我这拉弦的，都快托不住你的唱腔。

你可别折腾我了。

我们拉胡琴的是托腔保调不假，可你这荒腔走板太厉害了，保不住，保不住……”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托腔保调大概意思说的是京胡这些戏曲伴奏，给台演员烘托、导引作用。

再具体点，又分“迎、让、包、送”。

戏曲行当，台的主角就是演员，所以其他人都是服务于这个主角。

“所以啊，今晚可别让秦老头唱戏了。”

“对啊，秦老头，以后你台就唱个二路子吧，不对二路子你可能也唱不了……”

“今晚说什么也不能让秦老头祸害我们耳朵了。”

“京昆不分家，让小程老板给咱来段昆曲？”

“对对，来昆曲，洗洗耳朵！”

“…………”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听得秦老头直哼唧。

本来程小秋抱着小山楂看热闹的，看着看着，不知如何就看到自己头来。

“来吧，小程老板，您就别推辞了！”

程小秋虽然是个男旦，但做事倒也不扭捏。

放下怀里的小山楂，美目流转，“那~我就给大家来一段？”

“来一段！”

“来来来！”

“让秦老头知道什么才是旦！”

“闭嘴，听戏就听戏，扯我干嘛！”

“…………”

说话的功夫，独眼已经拿着京胡，站到了台旁。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伴奏老师傅，也走到了自己负责的乐器旁边。

这戏院小了，这些个老师傅会的乐器，可不止一个。

都是“六场通透”的有本事的主。

这六场，指旧时京剧界对胡琴、月琴、南弦子、单皮鼓、大锣、小锣六件伴奏乐器的总称。

这六件伴奏乐器又分称“文三场”、“武三场”。

“铮铮~铮铮铮~~~”

很快，独眼老翁调好了琴弦，扯着嗓子高声道。

“小程老板，咱来哪一段？！”

程小秋摸了摸旁边小山楂的脑袋，轻笑道，“就来《牡丹亭、游园惊梦》——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就是皂罗袍曲牌的那段吧。

刚好小山楂来给我搭个戏。”

见小山楂一脸的茫然，程小秋捏了捏她的小脸。

“师父唱杜丽娘，你呢就唱丫鬟春夏。”

一听自己师父的安排，小山楂乐了。

这段她知道。

她就一个字的念白。

所以这出戏，她能唱！

于是涨红的小脸忙不迭点头，“好！”

台前，负责武场戏的老师傅敲了声锣。

“铛~~~~~”

随即高呼一句，“好咧~~~”

程小秋小山楂师徒两人，相视一笑。

一起走台……

台下听戏的观众只有戏院的几个演员。

但程小秋不知道的是。

之前教过小山楂唱戏，“误人子弟”的“羊毛”老师，依照着学生的通讯录，已经走到了戏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