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凤鸣楼。

程小秋回头看了眼这个破戏园子。

其实戏台也好，舞台也罢。

不管大小，程小秋一直对它们有一种敬畏之心。

程小秋没有去彩排，那是作为伶人的自信。

他早早出发，怕耽误了演出，那便是对舞台的尊重。

以前的时候，社会中人分三六九等，戏曲艺人定为“下九流”，属于“五子行业”。

哪五子？

是戏园子、饭馆子、窑子、澡堂子、挑担子。

好人都不干“跑江湖”事儿。

对于以前的华夏老艺人来说。

哪里有什么固定的演唱场所。

所以他们只能在街头、村镇、庙会的露天空地“画锅”卖艺。

画锅是艺人的行话，方法是用白沙土在空地撒一个大圆圈，直径约一米多，象征一口饭锅，意为靠卖艺换饭来养家糊口。

为何秦老头会守着这个古董一般的破戏园？

真的是图面一个月补贴的那么点钱？

还真不是。

说白了，戏园子里，那个破旧的戏台，便是秦老头的“锅”。

也是大家伙的“锅”！

这口“锅”比起以前撂地卖艺的圈子，可要好太多了。

不仅大了太多，还能遮风挡雨。

但是。

现在社会发展的越来越好了。

艺人的“锅”也越来越华丽，越来越场面了。

动辄几百万的大场面，大舞台。

这“锅”越来越好了，反而艺人越来越不把它们当回事了。

饭他们不仅要吃饱，吃好，吃出花，吃相还难看。

现在的艺人，还有几个真正把舞台当回事的。

把自己这个行当，当回事。

叹了口气。

程小秋径直走出小胡同。

在路口，找了个摊子，要了一碗豆浆，和两根油条，一个茶叶蛋。

摊子是个老爷子开的。

小摊位和凤鸣楼差不多，也算得老店。

豆浆甘美，油条醇香，茶叶蛋也入味。

程小秋算是这里的老主顾。

老爷子和周围几个了年纪的人，同样也算是凤鸣楼的老主顾，隔三差五会听出戏。

老爷子佝偻着背，端过来冒着热气的早点。

打量了一眼程小秋，尤其多看了眼程小秋的木箱。

乐呵呵半开玩笑道。

“小程老板，这是要出去‘唱堂会’？”

程小秋放下手中折扇，翘起兰花指，拿起一根油条乐了。

堂会戏，说的是指个人出资，邀集演员于年节或喜寿日在私宅或假饭庄，会馆，戏园为自家作专场演出。

不过这也是旧时候的说法，现在哪还有所谓的唱堂会。

但转而一想，自己被秦风邀请到京城总台唱歌，倒是和唱堂会差不多。

于是，他笑道。

“老爷子好眼力见，也算是唱堂会吧。”

穿着围裙，看去有些滑稽的老头眯起眼，“现在的年轻人，怕是唱堂会什么意思都不清楚吧。

想当年，国家兴亡哪管得，满城争唱叫天儿。

四九城，这城外城里，那处处都是西皮，二黄腔调。

转眼不过百年，也就我老头子还有福分。

能听听你们凤鸣楼喊嗓的声音，和京戏了。

京戏京戏，若是有一天。

京城没了京戏，得少了多少老京味。”

程小秋愕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今天拎着衣箱的缘故。

又或者只有自己一个顾客。

老爷子的话，比往日有些多。

说到后来，眼神似乎也变得浑浊了几分。

程小秋能理解这些京城老人。

他们是听着京戏长大的。

对于他们来说，京戏是他们人生中不可缺失的声音，更是贯穿着他们的记忆。

很快，程小秋扯出一个婉约的笑意。

安慰道。

“老爷子，不会的。

国粹国粹，既然是一国之精粹，又哪能如此容易消失呢。”

“嗨~”老爷子撇撇嘴，“消失倒是不至于。

只不过，要是京戏变得和藏在博物馆的古董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次，程小秋不再过多言语。

老爷子的忧虑并不是没有道理。

也是这个时候，程小秋开始更能了解。

为何当初，皇城里的老爷子，非要让自己参加这个《华夏歌手》了。

约摸五分钟后，程小秋吃完了早点。

掏出五块钱，递给早餐店的老掌柜。

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老掌柜收了程小秋的钱，就好比自己每次去听戏。

也要在那个铁公鸡秦老头那买票一样。

再目送小程老板离开的时候。

老爷子突然想到什么，招呼了一句。

“小程老板，唱堂会可要把嗓子唱亮些！

可不能让其他的角儿们比起去了。”

他倒是不知道是什么堂会。

但心里想着，兹要是唱堂会，那小程老板，必然也是最出彩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