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在研究所里一直呆到下午4点左右,不仅帮陈大为的游戏改进了很多功能,还从陈大猷那里弄到了包括n和r安装文件在内的几十张软盘,可谓满载而归,在回去的路上,他打听道:“大为,你这个堂哥言行举止有点奇怪,最开始一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搞行政管理的,没想到居然是个计算机高手,真是深藏不露。”
“我三哥以前不是这样的。”陈大为有点愤愤不平的捶了一下方向盘,然后小声的解释道:“他在京城读的大学,本来都拿到去美国读研的奖学金了,结果89年毕业前被人利用了,丢了出国名额,后来心灰意冷,跑到研究所里搞理论研究,平时不怎么见人,一遇到陌生人就装腔作势,学电影里的做派,等混熟了以后就好了。”
原来如此,难怪刚开始戒心那么重
回程的公路比较偏僻,车辆很少,路边也没多少建筑,阴云密布,雪花飘飞,天地之间一片苍茫,众人似乎被这种冷寂的气氛感染了,都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之后,温如玉打破了沉默,说道:“小为哥哥,你放点音乐听听。”
哟,这野丫头也有文静的时候啊
叫的还蛮温柔,小为哥哥
陈大为随手从收纳盒里拿了一盘磁带塞进了车载录音机,很快就传出来陈淑桦的歌声,正是那首传唱大江南北,家喻户晓的梦醒时分,当前奏结束,歌声响起的时候,温氏姐妹不约而同的跟着唱了起来,只不过一个声音很轻,但咬字清晰,和伴奏配合无间,把歌词里的情绪表达出来了,另一个声音很大,刻意模仿原唱,纯粹是瞎吼歌,毫无感情可言。
“温若水,你是学音乐的?”
“是的,我在三江省艺术学院学钢琴。”
“原来是个音乐家,失敬失敬,早上你拿着我的打印稿看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是学法律的。”
“我知道抢遥控器抢不过小妹,又没有别的事干,只好拿着你的文稿做做样子,其实当时在发呆。”
那盘磁带是个大杂烩的盗版盘,梦醒时分结束之后,下一首变成了王菲的冷战,这是一首粤语歌,当听到“相对不发一言,似是你共我有了默契,永不要幼稚的骂战,但表情彼此表情悄悄地暗示这是冷战”的歌词时,杜秋联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忍不住暗叹了一声。
“小为,粤语歌听不懂,换一盘磁带吧。”
陈大为很快换了一盘周华健的专辑,杜秋则心有所感,扭头看了一眼温若水,除了刚才这句话之外,她和陈大为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直接交流过,一个看似大大咧咧,一个看似温温柔柔,其实都是伪装,这两位也在冷战。
难怪陈大为早上会恼怒温如玉口无遮拦的那几句话
果然如老妈说的那样,谈过恋爱的人都知道冷战的滋味
到了小区门口,在下车之前,杜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金玉满堂记事本,递给陈大为,说道:“大为,马上要过春节了,这是我自己做的记事本,送给你当新年礼物吧,祝你新年大展宏图,万事如意。”
“谢谢秋哥,也祝秋哥新年快乐,阖家幸福。”
记事本不是什么值钱玩意,陈大为没当回事,很随意的接了过来,到手之后感觉和普通记事本不太一样,仔细一看,见封套上写着“大有作为,锋芒毕露”八个字,字体似草非草,汪洋肆意,遮蔽了大半个封面,尤其是那个“锋”字,如枪似剑,气势森然,有种一往无前,锐不可当的感觉,他是个很有武侠情节的人,最爱这种狂放不羁的味道,顿时又惊又喜,用手指顺着笔意临摹了两下,问道:“秋哥,这字是你写的?”
“嗯。写的不太好,只图个乐子,你不要拿出去给别人看,免得贻笑大方。”
“秋哥你真是太叼了!下午我看你钢笔字写的很漂亮,没想到毛笔字更漂亮,简直是极品!”
温如玉好奇,趴在椅背上凑过来看了看,撇着嘴说道:“乱七八糟,跟杂草一样,一点都不好看。”
“野丫头你懂什么,一边去!”陈大为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然后拆开了封套,见里面的记事本做工精致,夹金配玉,很有档次,以为是专门为他制作的,不由的大为感动,郑而重之的收了起来,说道:“秋哥你特意送了我这么珍贵的”
“一个记事本而已,珍贵什么。”杜秋送记事本的意图有两个,一是用从亲妈那里学来的招数送人情,二是想借陈大为的社交圈打开高端市场,这时见他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表情,估计又要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怪话了,急忙推开车门下了车,告别道:“我先回家了,咱们春节之后再见。两位美女,拜拜。”
“拜拜。”
杜秋刚关上车门,温如玉就异常麻利的从中间座位爬到了副驾驶位,问道:“小为哥哥,这个人看着既不像学生,也不像老师,既不像工人,也不像商人,却能把你和大猷哥迷的晕头转向,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当你是哑巴,秋哥又不是苏妲己,迷什么迷?他是有真本事的人,就跟楚留香一样,当然到哪都受欢迎。”
“啧啧,还楚留香,你武侠看傻了吧?连人家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鞍前马后的当小弟,恨不得为他挡刀送死,真是幼稚!”温如玉老气横秋的教训了他几句,然后猜测道:“他说不定是个骗子,专门来骗你钱的。”
“没本事的人才去当骗子,秋哥的编程技术整个云城都找不到第二个,根本没有必要当骗子。”陈大为已经成了杜秋的脑残粉,他一边转动方向盘掉头,一边与有荣焉的说道:“我三哥说他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家计算机公司当技术主管,年薪至少百万美元,我们全家资产加起来也没有一百万人民币,他骗我干什么?”
陈大猷似乎很有威信,温如玉只是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漫无边际的又猜道:“他不是说他从回来的那么?说不定是鬼子派过来的间谍。”
陈大为哈哈大笑,鄙视道:“野丫头,今年是1995年,不是1935年,云城也不是京城,人派一个这么厉害的间谍到云城来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在男朋友和妹妹斗嘴扯皮的时候,温若水安静的坐在后面,有些心神不宁的发呆,她是学音乐的,知道世界上有些人对情感很敏锐,杜秋似乎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只轻唱了几句歌词,就被他听出来了情绪的变化,而之后的回头一瞥,目光仿佛照妖镜一样,看透了自己内心里潜藏的秘密。
杜秋回到家,见林大伟坐在沙发中间,一边看电视一边剥花生,林谨言则板着小脸,嘟着小嘴坐得远远的,躲在角落里看漫画书,此情此景,活脱脱的又是一场冷战,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谨言怎么了?”
“这小子非要出去堆雪人,我不准,他就跟我闹脾气。”被儿子摆了臭脸,林大伟不仅不生气,还挺欣慰,笑呵呵的说道:“谨言现在开始记事了,以前生气的时候,哄一哄几分钟就过去了,现在怎么哄都不理,这不,已经跟我冷战了二十多分钟了。”
“我姐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要**点才能回来,明天晚上搞晚会,今晚彩排,比较忙。”
杜秋哦了一声,先回到卧室把包放好,再去卫生间用干毛巾把头上和身上的落雪擦掉,然后才走出来,拦腰林谨言搂了起来,不顾他假意的挣扎和带笑的尖叫,走到窗户边,指着外面说道:“你看,雪下的这么大,现在去堆的话,雪人一会就被埋住了,等雪停了我们再去堆,好不好?”
“可是一直下个不停该怎么办?”
“不会的,因为天气预报说晚上就不下了,我们等妈妈回来了就一起去堆。”
“那好吧。”
“晚上我们要堆四个雪人,你一个,妈妈一个,爸爸一个,舅舅一个,你现在先去和爸爸和好,不然晚上就少了一个雪人。”
林谨言被忽悠住了,从杜秋的怀里钻下来,跑到林大伟身边,举着小手指说道:“爸爸,我们先拉勾,拉完勾就和好了,同不同意?不同意的话,我晚上不带你去堆雪人。”
林大伟把剥了一半的花生扔进小竹筐里,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认认真真的和他拉了个勾,宣布道:“好!爸爸跟谨言和好了。”
“爸爸你真识时务,以后不准再惹我生气了,否则我不要你当爸爸了,我要舅舅当爸爸。”
杜秋为之愕然,然后和林大伟两人相顾大笑,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林大伟一边笑一边把林谨言抓过来,按在沙发上啪啪啪的打了几下屁股,恐吓道:“你个臭小子,居然连爸爸都敢不要!看我怎么收拾你。”
“爸爸你别打了,再打我真不要你了哈哈哈哈,不准挠痒痒舅舅快来救我。”
“叫舅舅也没用,现在谁都救不了你!居然敢说爸爸识时务,你知道什么是识时务吗?”
说出换爸爸的童言并不少见,但说出识时务的童言就很罕见了,杜秋被那句小大人一样的“识时务”戳中了笑点,笑的肚子都有点疼了,他半躺在沙发上,袖手旁观儿时的自己被老爸蹂躏,等他们俩消停了之后才收敛了笑意,问道:“姐夫,你店里歇业了?”
“20号那天就歇了,这阵子没什么生意,就提前给伙计放了假,顺便省几天工资。”
连几天的工资都要省,看来真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地了
“剥这么多花生做什么,煮八宝粥?”
“不是煮粥,是炒熟了在回家路上吃。”林大伟手指一弹,很潇洒的抛了一粒花生米到嘴里,边嚼边解释道:“国内可不像地域广阔,又没有新干线,火车平均时速还不到50公里,从云城回老家,要在火车上呆30多个小时,所以得准备点零食。”
我去!每小时还不到50公里?
杜秋知道90年代没有高铁,但没想到普通火车会这么慢,一想到要在拥挤而又封闭的闷罐车厢里煎熬30多个小时,他心里就有点发毛,不过很快想起来自己有,应该不会太累,也就释然了,于是问道:“谨言能坚持么?”
“没事,我托朋友买的全是卧铺,不怎么累,主要是无聊的很。你的票和我们不是一起买的,所以在一个车厢,到时候找人换一下。”
“好。”
杜秋见林谨言趴在沙发上专心看漫画,就也抓了一把花生,坐在旁边剥了起来,剥了七八个之后,他装作无意的样子,试探着问道:“姐夫,那个梁锦玉去了香港没有?”
林大伟有些警觉,侧头瞥了他一眼,含糊着说道:“上次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说19号去香港,应该早就到了吧。怎么了?”
“青云山的研究所里能收看到国外的电视节目,我今天在那看了好几个的财经节目。”杜秋先为接下来的话打个埋伏,然后才字斟句酌的说道:“根据我对人以及经济的了解,下周东京股市很有可能会大跌,如果梁锦玉在香港卖空日经指数的话,说不定能小赚一笔。”
林大伟闻言来了兴趣,停下剥花生的动作,坐正身体问道:“怎么赚?”
注:1997年第一次火车大提速之前,中国客运火车平均时速为481公里每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