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道遭难逢危,终无悔心,可以牢神存志。
水经注中的这一段话,是外公杜存志的名字来历,他也用一生的言行实践了这段话的涵义。
在兵荒马乱的20年代,杜家因为得罪了一个军阀,偌大的家业和庞大的家族烟消云散,杜存志的父亲孤身一人从京城流落到了东北,最后在卧牛岭安家落户,生养了三个孩子,都是男丁,其中老大和老二战死在了抗日前线,牺牲时还不满20岁,没有留下血脉后代,只有最小的杜存志活了下来。
杜存志自幼聪颖,性格坚毅,在家境非常困难的情况下,以自学和走读相结合的方式读完了初中,并在50年代末考上了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县城里的一所小学当老师,后来在嗡嗡嗡中受到波及,不仅挨了批斗,还丢了工作,1978年平反之后,他以极大的勇气和毅力,亲自烧砖盖屋,多方奔走游说,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凑齐办学所需的物资和师资,在穷山僻壤的和平村里建起了一所小学。
在小学建成之前,和平村的孩子如果想,只能去镇上的学校,每天一来一回要走十几公里,不仅小孩苦不堪言,大人也放心不下,因此当时全村一百多个适龄儿童中,有九成都是文盲,而小学建成之后,在短短十五年之内,和平村不仅没有了失学儿童,还培养出了八个大学生,从不通文墨的化外之地变成了文风昌盛的好学之所。
为人方正,做事严谨,桃李满园,劳苦功高,因此杜存志不仅在村里威望很大,在镇上同样人人尊重,1月27日早上,他亲自带着杜秋去了趟派出所,只用一会功夫就弄好了繁杂的户籍登记手续,没有人质疑,更没有人为难,等办妥之后,所长把几个在场的民警叫到院子里,列队搞了个小小的仪式,专门向杜存志敬礼道贺,当他用双手递交户籍登记证明的时候,全场掌声如雷,很多跑来看热闹的群众都红了眼睛,感慨不已。
“真是老天有眼,儿子被拐卖到了国外,隔了十几年之后还能自己回来,杜校长这下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要我说是老天没眼,杜校长那么好的人,当年就不该发生这样骨肉分离的事。”
“可惜秋实当时年龄太不记得那个人贩子的长相了,否则抓起来千刀万剐才解恨!”
“以后别叫秋实了,刚才登记姓名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亲眼看到杜校长把儿子的名字改成了杜秋,据说是因为那个实字和失去的失同音,不吉利。”
“这么一说的话,以前那个名字确实不怎么吉利,改了最好,以后大家见到了都喊新名字吧,别让杜校长心里起疙瘩。”
户籍除了在当地派出所登记之外,还需要到县公安局办理审批手续,然后才能落户并办理身份证,这段程序很复杂,耗时也长,但不管是杜存志还是杜秋都等不及了,也不愿意再等,都想在春节之前搞定,于是所长又帮忙打了几个电话沟通,找人开了个后门,让他们自己带着资料和户籍申请表去县城盖章。
在去县城的路上,林大伟情绪很高昂,兴致勃勃的提议道:“爸,你看明天咱们要不要在家里办个流水席?一来阿秋这些年没回来,很多亲戚和邻居都不认识了,得帮他介绍介绍,方便以后互相走动,二来他现在改了名字,正好跟街坊邻居们宣布一下。”
“行,那明天就办一个!”本来按照杜存志的性子,凡是决定过的事,就没人能改的掉,不过此次拍板了之后,他立刻扭头征询杜秋的意见,问道:“小秋,你说呢?”
作为一个从小就窝在城市里的宅男,杜秋对农村里的人情往来很不适应,也不熟悉,但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驳了外公的面子,立刻应承道:“好,明天我做几道菜,请大伙尝尝鲜。”
“哎呀!这下有口福了。”杜春华从副驾驶位上扭过头来,笑嘻嘻的夸赞道:“爸,我跟你说,小弟的厨艺绝对一流,比书法好太多了。”
“春华,你不要老是提你弟的书法,你的呢?”杜存志一点都不糊涂,并没有放过亲妈,虎着脸教训道:“你弟回来了,你就不需要练字了?在少年宫当书法老师,要经常谨言,不要捣乱,外公在跟你妈妈说正事。”
“外公,舅舅说你每次讲话都要板着脸,一点都不可爱,所以让我挠你痒痒。”
“别听你舅舅的,听外公的,乖,坐好别动。”
“舅舅每天都陪我玩,外公你从来都不陪我玩,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杜春华抿嘴而笑,左手装作抚弄头发的样子,右手偷偷的对宝贝儿子晃了晃拇指,得到了鼓励的林谨言更加放肆了,撒欢了折腾,把各种古灵精怪的招式都使了出来,弄的杜存志疲于应付,却又乐在其中,根本没办法再教训人,让大家保持了一个轻松愉快的心情抵达了县城。
林大伟在县城读了三年初中和三年高中,朋友和同学到处都是,其中就有在公安局工作的,有所长提前打招呼,又有熟人帮衬,杜秋很快就办好了户籍审批手续,然后申请了一张加急办理的身份证,按照户籍警的说法,正月十五之前肯定可以拿到。
真是不容易
终于从时空黑客变成了守法良民
走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多了,林大伟开车在街上转了一会,找了家门面看起来很不错的饭店,说道:“爸,你跟春华还有谨言他们先进去点菜,我带阿秋去供销商厦买几箱酒,等明天开流水席用。”
“那你们快去快回。”杜存志下车之后没走几步,又转身敲了敲车窗,叮嘱道:“买好一点的,烟也多买几条。”
“我知道。”
林大伟带着杜秋先去了农业银行,查了一下存折余额,然后取了5000块钱出来,满面春风的说道:“锦玉已经把钱转过来了,你的那份也在我账户里,一共3万。”
“没那么多吧?我的收益是2800多美元,折合人民币还不到2万4千的样子。”
“这次要是没有你,我和锦玉赚不到这么多钱,所以各拿了3000块出来算是谢礼,给你凑齐3万。”林大伟拍了拍杜秋的后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和锦玉每人给你1万块钱当谢礼都嫌少,只不过我现在的处境你也知道,汽配店开了不到两年,亏了将近10万块,长安拿了8万去应急,锦玉又怀孕了”
“姐夫你就别哭穷了,我知道你小气,能有3000块钱的谢礼已经很满意了。”杜秋以插科打诨的方式略过了这个话题,问道:“锦玉姐回云城了?”
“她们公司只安排了香港5日游,19号早上去,24号晚上回来,我们还在火车上的时候她就应该到云城了。”
“可惜,大跌之后必然会有反弹,如果她在香港多呆几天的话,说不定又能赚不少。”
“还是算了吧,这种赚钱法子快是快,但是风险太大了,跟赌博差不了多少,很容易让人发晕做错事。”林大伟头脑很清醒,有些担忧的说道:“23号那天收盘之后,我看长安不怎么对劲,感觉他心思已经不在工作上了。”
亲爹面对金钱时的定力倒是不错
可惜一看到美女就丢盔弃甲了
搞定了身份问题,杜秋放下了穿越后最大的一桩心事,第二天开流水席的时候抖擞精神,卖弄本事,蒸炸煎炒,火力全开,弄了几十种花样翻新的菜品出来,吃的邻里乡亲大呼过瘾,也让杜存志赚足了脸面,难得开口给他和亲妈放了三天假,从除夕到初二可以不用临摹碑帖了这个倔老头要求极高,临摹的只要稍有差池,立刻打回去重写,20个大字有时候要写一两小时才能搞定,能累的人手酸腰疼,苦不堪言。
整个春节杜秋过的很充实,每天要么跟着亲爹亲妈到处拜年,要么躲在家里练习书法和研究代码,因为没有合适的硬件,代码研究来研究去也没啥长进,但书法却突飞猛进,长进了很多。
以前杜秋心性不定,一会写楷书,一会学行书,一会练狂草,看起来样样精通,实则样样稀松,春节期间被杜存志逮住了往死里操练,只准临摹褚遂良的代表作雁塔圣教序,每次临摹完了之后还要进行一个多小时的讲解,俗话说明师出高徒,经过十几天的艰苦磨练,他的书法大变样,和穿越之前判若两人,居然有了一丝神形兼备的影子。
“小弟,你就不能悠着点?非要勤学苦练,水平一天一个样,搞的姐天天被骂,都要被老头子逼疯了。”
“天赋高,没办法,随便临摹几下水平就上去了。”
杜秋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从小跟着亲妈和外公学书法,基础打的很牢,中间断断续续的练了十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潜移默化之间有了很多感悟和心得,只不过一直没有进行过归纳和总结,就像散落在淤泥里的珍珠一样,有好有坏,有精华有糟粕,混在一起不成体系,现在被杜存志以临摹为盖子,以讲解为筛子,一番筛选过后,去芜存菁,连成一串,初步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自然水准大涨,给了亲妈强大的压力。
老家环境优美而又宁静,风气淳朴而又热情,杜秋在这里呆了十几天,不仅提升了自己的书法水平,还重铸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正月十五元宵节来临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彻底融入了1995年熟悉而又崭新的时代。
哦不,等等
亲爹亲妈今晚要跟外公挑明离婚的事,这事不解决,怎么都不算彻底融入了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