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你搞的这个开源软件项目很不错，如果搞好了，不仅对国内计算机教育事业大有裨益，对计算机软件行业的发展同样大有裨益，好好做，别半途而废了。”

“我会的。”

“我那个象棋程序也别忘了。”

侯院士名叫侯承宗，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理论物理学家，也是陈大猷攻读博士学位的导师，杜秋从京城回到云城之后，在陈志扬的安排下，以帮陈大猷送礼物为名，特意登门拜会过一次，虽然只是泛泛之交，但彼此之间观感还不错，于是笑着说道：“我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上班，怎么敢忘记，如果忘了，你拿棋子砸我。”

“你皮糙肉厚，我怕砸坏了我的棋子。”侯承宗很和蔼的调侃了一句之后，在多功能报告厅的台阶边停下来，对陈志扬说道：“志扬，你现在是副校长，事情很多，就不要送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那哪行，我让高秘书送您。”

陈志扬亲自打开奥迪后座的车门，和侯承宗说了一会客套话，又叮嘱了高明达几句，然后送别了这位靠人情关系请来捧场的重量级人物。

“杜秋，你在研究所那边上班，和侯老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空的时候多去和他交流交流，看看象棋程序怎么写。”

1995年院士总共才三四百人，每一个都是国之重宝，能量极大，如果能搞好关系，好处不言而喻，杜秋应承了一声，扭头看了看三三两两离开报告厅的人群，问道：“陈叔叔，那个白秘书什么来头？”

“他只是市政府的一个普通秘书，没什么份量。”陈志扬抬了抬手，示意去他的办公室坐坐，边走边说道：“骁龙软件名声在外，现在落户云城，市委市政府很重视，但是浏览器主要市场在国外，他们只在报纸上看过一些似是而非的报道，搞不清楚具体业务是什么，所以派白秘书过来摸摸底。”

“恐怕在云城开通互联网之前，他们一直搞不清是干什么的。”

“搞不清楚也没什么，因为对政府官员来说，产品并不重要，政绩才重要，政绩靠什么呢？靠吹气球。”陈志扬对官场上的潜规则很熟，做了个高低对比的手势，说道：“一届领导班子的任期长则四五年，短则两三年，如果老老老实实的搞建设，能建几层高楼？所以大家都在拼命吹气球，谁的气球大，谁就升的快，飞得高。”

这个比喻很形象，跟在后面的姜丹枫好奇，笑着问道：“那要是吹炸了呢？”

“吹炸了有下面的人垫背，最多摔个跟头，丢了面子，但是死不了。”陈志扬呵呵而笑，说道：“骁龙软件公司成立两个多月了，一毛钱的利润都没有，反而砸进去了上百万，像个无底洞一样，只吞钱，不吐钱，但是各大媒体纷纷把你们当宝贝，为什么？因为你们气球吹的好。”

他扳着手指说道：“高薪、高科技、互联网、信息高速公路、世界第一、中国首创、美国人为之疯狂等等，把气球吹的又大又漂亮，五颜六色的，想不吸引人关注都难，现在这么大的气球飘到了云城，市里那些官员肯定个个都想抓在手上，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嘛，说不定明天不，说不定今晚就会有牛鬼蛇神来找你了。”

90年代国内制度不完善，但经济却在飞速发展，各地各出奇招，疯狂的招商引资，于是出现了很多野蛮生长的奇葩，比如巨人公司，成立才1年多就敢盖70层的摩天大楼，短短三四年开了200多家子公司，比如托普软件，成立才1年就搞出了4000多万的销售额，短短三四年在全国十几个省市开了27个软件园，占地高达1.2万亩

巨人是被人当气球吹，结果吹炸了，托普是自己把自己当气球吹，结果也炸了

看来不仅要防备自己人吹气球，还得防备被别人当气球吹

“陈叔叔，你看市里会给什么样的优惠条件？”

“不外乎土地、税收以及贷款这三样。”大学体系里升职靠的是学术而不是经济，因此陈志扬颇为冷静，并没有吹气球的意思，说道：“现在公司还很在国内没有展开业务，暂时也不缺钱，所以这三样其实都没什么太大价值。”

“这么说我可以不搭理那些人了？”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有些人可以不搭理，但有些人还是要搭理的，现在不需要，不代表以后也不需要。”陈志扬背着手走进办公楼，一边向路过的老师点头致意，一边举例道：“要是书记或者市长的人来找你谈，不搭理就不合适了。”

杜秋见走廊上人来人往，不方便谈事情，就没说什么了。

陈志扬走进办公室之后，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茶叶，让姜丹枫去泡茶，自己则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问道：“你演讲时说的那本教材，真有那么不堪？”

“200处错误是打了对折的。”

“这样的话，那确实不行。”陈志扬微微摇了摇头，问道：“你当年自学用的是什么教材？要是日语的话，能不能翻译过来？我们学校的出版社可以帮忙出版。”

“我用的是英文书，程序设计语言，计算机科学家布莱恩柯林汉和语言之父丹尼斯里奇合著的作品，是世界上公认的权威语言入门教材。”

“英文的更好。”陈志扬眼睛一亮，说道：“你既然用它入门的，翻译成中文应该没问题，大猷现在正好在美国，让他帮忙联系一下版权，然后我们来出版，不能再让那种错漏百出的书误人子弟了。”

程序设计语言行文简明，结构清晰，被公认为计算机技术著作的典范，杜秋当初被那本垃圾书带歪了路，后来靠这本书才纠正过来的，当时用的是2001年机械工业出版社出版的中文版，他不知道有没有更早的翻译版本，于是说道：“这本书已经出过两版了，最新的第二版是1988年出版的，国内可能已经有人翻译过了吧？”

“我让人去查查，如果没有的话，你就翻译过来。”陈志扬对刷声望很有心得，指点道：“那本书的作者是清城大学的教授，肯定有很多人把他当学术权威，你既然炮轰了人家，就一定要拿出更好的东西出来，这样有了对比，谁对谁错一目了然，否则别人会把你当成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翻译经典著作是一件利人利己的大好事，杜秋自然不会拒绝，慨然说道：“如果还没人翻译，那我就翻译。”

“翻译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如果你能自己写一本就更好了。”

“以后再说吧。”

姜丹枫泡好茶之后，陈志扬指了指那个表面布满宝石纹理的保温杯，问道：“你这个杯子很漂亮，哪里买的？我买一个送给丽萍，她很喜欢这些华丽别致的零碎物件。”

“我姐他们公司设计的新产品，还没正式投产，让我当小白鼠先试用，等正式生产了之后再送薛阿姨几个。”

“喝水一个杯子就够了，多了浪费。”

两人聊了一会家常闲话之后，似乎无话可说了，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姜丹枫正准备找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却听杜秋说道：“陈叔叔，我想跟你借一个人。”

“什么人？”

“高秘书。”杜秋叉了叉手，做了个打字的动作，说道：“现在公司草创，我要专注做员工培训和技术攻关方面的工作，不想在迎来送往上浪费时间，所以想让高秘书过来帮我。”

陈志扬没急着表态，而是掏出自己的银制烟盒，从里面拿了一支小雪茄，点燃了之后才说道：“明达是有编制的科级干部，你想怎么借？”

“停薪留职，借他去公司做两个月公关经理，每个月给5000块补贴。”杜秋见陈志扬不置可否，就又说了一个选择：“如果高秘书愿意辞职的话，可以跟公司签全职工作合同，月薪和秦牧同一级别。”

骁龙软件公司薪水最高的是杜秋和陈大猷，每个月1万5，其次是秦牧和何力行，每个月1万2，再次是小吴等人，都是1万，何力行比别人工资多，是因为他技术级别高，而秦牧比别人工资多，是因为他管理能力强，在杜秋和陈大猷去美国那段时间里把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条，相当于公司的三号人物。

把高明达和秦牧摆在同一级别，开价不可谓不慷慨，陈志扬用夹着雪茄的手指点了点杜秋，笑骂道：“你倒是大方，闭着眼睛乱开工资，不把我们这些投资人的钱当钱！知道明达在我这里每个月工资是多少吗？才823块！”

“学校和公司环境不一样，薪酬当然不可同一而论。”

“再不一样也不至于差十几倍，你啊你，挖起人来真是一点都不含糊。”陈志扬摆了摆手，似乎在驱赶面前凝聚的雪茄气味，又似乎是示意杜秋随意处理，说道：“秘书不是仆人，我说了不算，你得问他本人的意见。”

“只要陈叔叔同意，我就去问。”

“我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明达已经给我当了4年秘书，差不多该有自己的事业了，本来我打算安排他下学期去学校出版社担任社长，现在你给了一个新选择，也挺好的。”

杜秋得到了陈志扬的同意之后，很快就离开了办公楼，在前往量子物理研究所的途中，姜丹枫一边开车，一边有些担忧的说道：“杜总，春华姐说陈校长是笑面虎，你把他的秘书挖到公司里来，合适么？”

“公司现在还很陈校长的心思在仕途上，和我在商业上没有利益冲突，现在是精诚合作，各取所需的关系，没必要疑神疑鬼。”杜秋看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说道：“公司正在大规模招募员工，陈大猷这个却在美国当孤家寡人，如果不安排一个陈校长的亲信进来，他也不放心。”

“可是我看高秘书好像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你让他去负责公关，不怕他和那些官僚一起把你架空么？”

“骁龙是以技术为导向的公司，谁掌握了技术，谁就是大爷，高秘书除了打字之外，什么计算机技术都不会，他怎么架空我？”杜秋微微一笑，说道：“你信不信他今天架空了我，明天公司就会散架，后天我就能新创一个更厉害的公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