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刀和一个少女的画面是陈平这些年来经常做的一个梦,也是他小时候亲眼见到的场景。
那年具体几岁他忘了,反正是初中辍学,还没回归,华夏经济复苏,人们对于美的诉求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舍得花钱。
一个叫做广州的地方,成为了干服装人们眼中的圣地。
但他当时去广州不是要去干服装,而是被社会上认识的混混给骗去的,虎口脱险,身无分文的过程就不说了,反正陈平就记得那几天他饥肠辘辘,非常饿,非常非常饿
听人说,服装批发市场有一膀子力气就能赚到钱,他就一宿没睡大早上四五点就去了。
就是工作还没找到时,在一家店铺的门前看到了人满为患,似乎都是全国各地来的批发商家,想着这里人多,等会去问问,没准有活能干,他就驻足观望了下来。
于是看到,店铺里的老板扔出来了一麻袋的货,所有人一哄而上。
这时陈平并不知道,这拿麻袋装的货叫做尾单。
不论件卖,论袋扔。
谁抢到就是谁的,但里面是什么不知道,大小码的尺寸不知道,就连衣服的款式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样。
颇有点2022年盲盒的味道。
只是盲盒花钱,这玩意挣钱。
麻袋里差不多百十来件轻薄夏装,只需要极其低廉的价格,挑出几件好的随便加個价卖掉,就能抵回成本。
所以,很多人做服装都是来专门抢尾单的。
要是运气好了,碰上的货都不错,再卖的价格高点,一袋子拿回去能赚到上千块。
2000年之前的上千块钱很值钱,由此可以想象出,为什么会有一群人蹲守在抢货。
眼前一拥而上的人群中不乏一些壮汉与肥硕的老娘们,但袋子刚落地,一道黑影就先划破了眼眸。
一个年轻不大,梳着马尾辫的少女拔得头筹,一刀插在了麻袋里!
并清脆的高喊了一声:“我的!”
千禧年之前,华夏各地的社会治安相比现在来说都差了很多。
尤其是在广州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一个年纪不大,却长相惊艳的少女揣着一把刀防身是再过正常不过的事情,顺便抢个货,在批发市场中的批发市场里其实也不算不常见
但对于当时的陈平来说,这一幕直接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接下来他听出了少女的口音是北方人。
于是凑了过去,用少女也熟悉的口音搭了一句讪
她看他可怜请他吃了一碗粉。
那天阳光很大,陈平发誓,他这辈子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粉,也没见过那么明媚笑容。
再后来,她通过相熟的店主给陈平找了一个活。
她也经常来批货。
少女不仅是他的恩人,年纪虽然不必他大多一点但也成为他的姐姐,就是有一天,少女走的很匆忙,临走时只给他家店主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串电话号码。
小心翼翼的将电话号码揣进兜里,陈平又在批发店铺里干了两个月。
临走那天,他兴高采烈的登上了绿皮火车,然后遇到了小偷,用小刀割开了他的背包。
背包里这两个月省吃俭用的钱不见了。
但他不心疼。
他心疼的是写有电话号码的小纸条也丢了。
以至于接下来车程的二十多个小时里,他不吃不喝的站在火车上努力的回想着电话号码。
凭借着不错的记忆力,他真回想出了大半,就是有最后一位数字有些模糊不清。
回到松城,找到父母,第一件事他就去是拨通电话,只是十个数全都试了,却没有一个是对的。
这说明,他之前的回想起的数字有一处也错了
无法形容陈平当时的沮丧和绝望。
那年,他逛遍了松城所有买卖服装的地方,也没有找到赵婉柔。
后来,这件事也成为了他的梦魇,一旦人生中遭遇不顺,在夜深人静时他都会再次尝试拨通电话号码,甚至他家老房子里有一面墙,专门来记载试过的电话号码,以及还未尝试过有可能性数字。
让他做梦没想到的是,其实这些年两人一直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
前两年他也去兴业批发市场溜达过,可说巧不巧,就是遇不到。
今天再次看到赵婉柔。
陈平手当然会抖,甚至泛红了眼眶。
因为她的确是他这些年来的梦。
只是人与人之间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赵婉柔是一个温柔的人,从小到大也做过许多温柔的事,这只是其中一件。
所以老熟人想见高兴是高兴的,她显而易见的并没有陈平那么激动,她也不知道那一碗米粉,那份工作,和她后来留下的电话号码,是陈平一生中的光,每当他的世界有些灰暗时,这束光在他的脑海里总会照耀。
现在在陈平的眼中,赵婉柔的俏脸也在闪烁着圣洁的光。
他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恩人,姐姐,和魂牵梦绕的梦。
他难得忸捏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以至于当赵婉柔看着他的情绪有些不对笑着说:“这是怎么了?”时,他一时都有些哽咽了起来。
陈最看出了姐姐对社会他平哥的不同寻常之处。
倒是也没有多想,就一挪屁股:“坐下说,坐下说。”
陈平肚子里有千言万语,但在这一刻大脑一片空白,像个臭弟弟一般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赵婉柔也跟着入座,他立刻沏茶。
赵婉柔的目光开始打量他,他忽然感觉到自惭形秽
“小平,你现在做什么呢?”
陈平支支吾吾,竟有些不愿意说现在做的是小额贷款。
甚至一瞬间,他想把他这一身平日引以为傲的社会皮,也就是大金链子小手表,咯吱窝里夹着包的家伙什全部拆卸下来。
陈最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明白了,刚刚商量要和自己联手给学生玩套路贷的陳平不想让姐姐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于是他抢先開口:“哦,平哥是市区里开面馆的,前些天基地组织老板们聚餐时认识的,他家面可好吃了。”
嗯?
陈平看向陈最,目光里充满感激。
赵婉柔闻言:“哦,那可以嘛。”
陈平立刻:“嗯嗯,还可以,还可以。”
陈最觉得眼前的社会大哥现在一点也不社会,只好主动带起了节奏:“对了,你们是?”
赵婉柔闻言一笑,就将当年的故事说了出来。
陈最听完,明白了社会大哥为什么不愿意在趙婉柔面前展露出社会本性,因爲他怕赵婉柔瞧不上混子
这个世界很奇妙,明知道自己干的是缺德事的人,教育下一代的时候还会告诉孩子,你长大要做个好人
和陈平现在的状况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不想在他的光面前,被当成坏人。
话题也就此打开,两人追忆了一番当年也就一个星期的友谊,然后陈平接到了一个电话,从他口型来看是刚想骂尼玛逼之类的话,就尼字刚出来,就变成了:“伱等我。”
显然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处理。
陈最也没挽留,他老老实实的和姐姐告别后,就行色匆匆的离去。
而前脚刚走,赵婉柔就看向陈最。
陈最知道她目光里的意思,就道:“呃,刚才面馆胡诌的,他是干小额贷款的”
你个狗币
没有一丝犹豫。
陈最这人行,真能处
陈最和赵婉柔对视一笑,却都不知道,这天处理完急事之后,陈平去了一趟市区,火急火燎的高价兑了一个面馆,这样谎言就不是谎言,他就真成了一个面馆的老板,并还打算参与一下团购
殊不知,其实他替他撒谎的人,早把他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