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九章 离间(1 / 1)貌恭而心不服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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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的内堂中,京师中的诸多富商各执一词、争执不下而跟随他们前来,被安置于宅院之中的亲信们,相处起来却宁和了许多。

大宅内的回廊之中、屋檐下面,零零散散地摆了不少火盆数十个随行人员,分成五六个聚到一堆,围着火盆取暖。

而警跸南衙密探王孟,就混在这群人之中他乃隶属于丁字局旗下,很久之前便潜伏在京师盐商的门下,本来是作为监察盐商是否贪赃枉法而埋下的钉子,如今却阴差阳错,在炒作宝钞上面派上了用场。

王孟摸了摸身上伪造的信件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那里的柱子上,孤零零倚着一个头戴皮帽、正闭目安神的人。

此人名叫梁仲,乃是梁毅嘉的义兄弟大汉废止了蓄奴,因此富贵之家多以义子义女的名义收养奴仆。

不过虽然只是家奴,但这梁仲还是颇受主人家信赖而王孟现在需要做的,便是想方设法将身上伪造的信件,偷偷塞到这梁家家奴的身上,然后通过引导,让在场各家的亲信,知道其人身上有这封信件。

寻常的账房,都要会识文断字能成为掌柜、老板身边亲随的人,自然也不会是目不识丁之徒,自己怀里这份信件一旦曝光,必然于在场众人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声势变大,惊动了里面商讨正事的商贾们,那王孟的任务,就算已经完成了。

宫内的天使亲口说过,只要做到这一步,他便是大功一件,事后必然会有重赏而后自己需要做的,仅仅是隐匿在人群中,慢慢看戏便可。

调整了下呼吸后,王孟缓缓地走向倚着柱子睡觉的人结果离着还有四五步远,梁仲陡然睁开了眼,锐利的目光划破黑暗,射向脚步声传来的地方,同时他嘴里低吼:

“站住,你若再要靠近,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孟识趣地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同时说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

“兄台,如今已是九月,夜里的天气着实冻人,这样露天睡着,极易感染风寒

我特来提醒,兄台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倚在柱子上的梁仲却并不领情,斜睨了王孟一眼而后拍了拍自己头上的皮帽子,又扬了扬脖子上围的裘皮,示意自己丝毫不冷。

套近乎不成的王孟,借着那摇曳的火光照耀,瞧见那裘皮色泽光润,随即恭维道:

“兄台这条紫貂裘皮制成的围领,光泽油亮、底色优美、蜂毛灵活,一看便是皮货中的精品,想必要值不少银子吧?”

“吼,未曾想到你还是个识货的人!”

这句马屁可谓搔到了梁仲的痒处,他自关外调来京师不过两三个月,平日接触不到什么达官贵人,这主人所赐的上好裘皮穿在身上,平头百姓又不认识货,弄得自己跟锦衣夜行一般。

如今终于有人识货,让此贵裘不在蒙尘,于是他当即便打开了话匣子,半是介绍半是炫耀道:

“我这围领所用的皮料,在紫貂裘中,也属于上品,若是贩到术赤兀鲁思地界上,一百卢布都止不住!

卢布你可知道?”

王孟也没想给人回答的机会,紧接着显摆起自己的见多识广:

“那一百卢布折成黄金,足足有二两之多,算成我大汉的纹银,便有三十多两这还仅仅是物料所费,制成围领所需的人工,尚未算进去呢!”

见自己的话术取得了成效,王孟不动声色地靠了上去,发现对方未出现抵触情绪后,他趁热打铁坐在了梁仲身旁,假意请教道:

“听兄台的口音,像是安东三司人士,而见兄台的装束,莫非世代从事皮货行当?”

梁仲的父亲这辈儿,本是齐鲁之地的流民,去往关外的黑水、渤海、辽东三个都司,是为了获得朝廷分发的土地,机缘巧合之下,才成了这梁家的家奴。

但他素来好面子,自然不会实言相告,而是把主家先辈的辉煌,套到了自己祖上:

“兄台好眼力,我梁家经营贩卖皮货,已历代四世乃是这黑水、渤海、辽东、漠南四个都司,联合组成的皮货盟会之龙头老大

再说梁家开辟祖业之人,那便要追溯到太宗皇帝时了,当时我大汉虽与术夷定下了合约,但其国羁縻、号为哥萨克者,屡屡越过边境,偷猎我大汉境内的野兽

太祖皇帝性情刚烈,自然分毫不让遂命都指挥使组织大汉子民,以黑水附近的生女直为向导,入术夷境内略其皮裘,以眼还眼、补充损失

我梁家的先祖,也以此发迹”

梁仲说得正在兴头上,却没发现王孟已经巧施妙手,把提前别于背后的信件,悄悄塞到了自己外罩的裘衣之中。

等到梁仲讲完了“自家”光辉历史,王孟接连颔首,嘴上称赞不止后者早就瞧见,这皮货贩子手上带着串佛珠,于是顺势问道:

“兄台这是”

“莫叫什么兄台,唤我梁二便是!”

梁仲一番胡侃之后,心情大悦,对于自己身上的小事,自然不会隐瞒。

“这做皮货生意,终归是杀孽过重,因此我清闲的时候,便偶尔念念佛经,时不时地斋戒一两日,以减轻罪孽

比如今日,我便斋戒,不吃荤腥。”

呵,当表字还要立牌坊!

心中暗骂了一声后,王孟也自报上了家门而后远远看着有人在分发炙烤的肉食,心中突生一计而后他便以肚中饥饿为由,先向梁仲告辞。

王孟走到烤肉的篝火旁,还未开口讨要,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已经转身,并且十分和气地,递来了一块油光尽显、脂香四溢的羊肋排。

丝毫不见外的王孟,一把便接过了肉排,而后凑到那壮汉身前,指着梁仲方向,低声说道:

“多谢兄台,我那边那位朋友,也是饿了许久,只是他脸皮薄,不好向你开口,不知能否”

“无妨无妨,阁下在此处先吃,我亲自送过去便可。”

爽朗的话音未落,那壮汉已经割了块羊腿,用油纸包好后,便朝梁仲方向走去。

王孟在壮汉经过之时,还不忘添把火,强调自己这位朋友性格内敛,不善言辞,可能会碍于朋友替他讨要而再三拒绝,所以千万不能提自己讨要的举动。

那壮汉不以为意,一面走一面挥了挥手,表示事情包在自己身上

二人相遇之后,一人觉得自己斋戒,怎么会有人多管闲事另一人觉得自己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自然也心生不快。

而后随着那包羊腿荣被打翻在地,两人也随之扭打起来。

梁仲看起来身材中等,真打起来倒是和那壮汉一时间难分伯仲这斗殴很快引起了宅院中众人的注意力,他们并未有什么拉架的举动,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表演”。

二人还未分出胜负,角力之中,梁仲的裘衣被崩开,一个信封从他衣服里,缓缓飘落到了地上。

“咦,那穿裘衣的人,身上掉下来的是什么?”

王孟此时藏匿在人群中,接着人群的掩护,发出一声轻微的提醒,当即引导在场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了那纸信封之上。

与壮汉打地难解难分的梁仲,没有功夫关注场外之事而有一个好事者,突然蹿了出去,捡起信件打开一看。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清楚信上写的大概是,宝钞抬价交易之事不过人名、时间、地点、金额等关键信息,都被涂成了墨色,看不出什么。

拿信的人看地脸色一惊,当即大喊道:“这是谁的伙计!”

“贩卖皮货的梁家之人!”一个明显不像王孟的声音响起,显然有商贾对梁毅嘉不满,手下耳濡目染后,也跟着暗中煽风点火。

宅院中的动静闹得颇大,拿信的人尚未入堂中请示堂内的商户们,便涌了十几个出来,为首的正是卖蜀锦的李掌柜。

拿信之人像是瞧见了救命稻草,忙不迭朝李掌柜跑了过去,奉上了手中的信件,恭敬地说道:“东家请看!”

李掌柜接过了信纸,仅仅瞟了几眼,心中便大喜不已自己背后靠山吩咐搅黄统一定价之事,有了这封不知来源的信件加持,基本可以完成了。

这个掌柜随即展开了手中信纸,转向堂内说道:“梁毅嘉,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让在场的诸位统一价格,自己却暗地里搞抬价收购的勾当,把我们当做傻子么!”

按理说一封含糊其辞的信件,又被涂去了关键信息,根本证明不了什么但就是这种计俩,挑拨了韩遂马超,让二人反目成仇。

如此离间的手法,从来就不是看对方阵营里,有没有聪明人可以识破,而是看有没有蠢人中招,或者说看,有没有坏人想借机生事。

很遗憾的是,与会的众位富商中,这两种人都有。

被涂黑的信纸,在不断向外涌出的富商们手上疯传而诸位富商看完之后,又寻得自己随行的亲信,询问这信件是由何而出的。

等到梁毅嘉闻讯赶来,宅院中的大半富商,已经弄清楚了来龙去脉而瞧向他的目光,大多是愤恨、少量是疑惑,但唯独没有信任。

信件传到梁毅嘉手上时,已经被捏地皱皱巴巴,还浸上了不少汗水他瞧着被汗水化开了丁点的墨点,心中蔓延出一股无力感来。

这帮人本就貌合神离,有的生怕统一定价之后,损害自己利益有的希望统一价格,却还有其他诉求与分歧,众口难调!

如今这“莫须有”的抬价帽子又给扣上了,令他百口莫辩,虽然知道这是故意陷害,但梁毅嘉却无能为力

谈判,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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