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围山镇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看身边的人们来来往往,大家忙活着各自的生计,并不关心这世上是否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曾经在这条街上乞讨的小叫花子,她的消失,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有钱人家少了一个仆从,主人或不甚在意,或随便找找,寻不着也便算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如沧海之一粟,没就没了,死便死了,泛不起一丝波澜,掀不起任何风浪。
越接近刘府宅院,人便越多,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似乎有什么大事。拉住一个路人询问,才知道刘府少爷刘绍堂前阵子刚喜得麟儿,今天是满月酒的日子。沈月清继续往前走着,并不担心被认出来。如今的她与八年前判若两人,更何况在这镇上,有谁会记得一个小乞丐长什么样呢?
刘府今天门庭若市、高朋满座、热火朝天,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刘家在围山镇可谓雄霸一方,不仅与官府有很深的渊源,也控制着围山镇将近一半的商业经营。当年刘老爷子大寿的盛况,她没能见到,想来应该与今天相差无几。来恭贺的人络绎不绝,进进出出,门外也聚集了很多闲来无事看热闹的百姓,沈月清站在人堆里,透过大门往里张望。院里人很多,甚至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熟悉面孔,刘绍堂的亲爹在亲朋友客间穿梭来往,觥筹交错间,笑声朗朗,一派欢乐景象。
站了一会儿,在前院没有见到刘绍堂,沈月清绕到后院僻静角落的围墙外,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人,轻身一跃便稳稳落在了院子里。在刘府呆了一段时间,院落的基本格局还是知道的。与前院的欢声笑语相比,这里清静了很多,此时刘府的家丁护卫基本都集中到了前院,后院防守薄弱,沈月清屏息敛气在后院穿行,如入无人之境。
很快就到了刘绍堂的院子,与前院的高朋满座不同,与后院的孤寂冷清也不同,丫鬟们进进出出,闹闹嚷嚷,手忙脚乱,还有婴儿肆无忌惮的啼哭声,在夜里格外响亮。凑近一些,还能听见主人呵斥丫鬟办事不力,交代奶娘哄孩子睡觉的声音。沈月清不禁轻笑,这里还真是热闹。绕到窗后,轻轻掀开一丝缝隙,往屋里瞧了瞧。一个面容秀丽的女子,斜倚在床沿,脸上的笑容难掩憔悴,眼里略带焦急地看着一旁抱着婴儿的奶娘。床边站着一男子,身材修长,锦衣玉带,俊朗端正的脸上眉头微蹙,满是焦虑与担忧。“怎么老是哭个不停?莫不是病了?”与八年前相比,样貌没有太大变化,五官长开了之后,更添了一丝英气与成熟。
“日子过得不错嘛。”沈月清小声嘟囔了一下,嘴角斜斜地微微一抽,露出一丝笑意,闪身离开小院。
经过后院一空房处时,突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沈月清翻身上梁,隐匿起来。
“来来来,哥,今天大喜的日子,咱兄弟俩也好生喝两盅。”一个声音说道。
“不好吧,万一待会儿少爷叫咱……”另一个声音回答。
“前院有兄弟们照看着,后院连个人影都没有,能出啥事?再说了,少爷现在恐怕只顾着抱儿子呢,哪有功夫琢磨咱们兄弟俩。来来来,我酒都带来了,刚从后厨拿的,今儿酒席上用的,陈年老坛。“说着两人便进了一旁的房间。
沈月清觉得声音甚是耳熟,便好奇地探出头瞅了一眼,原来是刘忠刘勇兄弟二人。这兄弟二人当初可是没少给她穿小鞋,所谓的羡慕嫉妒恨吧,本事没多少,嫉妒心倒是挺强。沈月清打心底瞧不起他俩。哼,还是一样好吃懒做、偷奸耍滑!心里不屑地轻蔑着,想着待二人喝欢实了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哎呀,一晃咱兄弟二人跟着少爷已经十六年了。初时他还是个孩童,一转眼都当爹了,我俩也老大不小了。”刘忠感叹道。
“可不是嘛,咱兄弟二人可算得上少爷身边的大功臣啦。”刘勇喝了口酒,砸吧着嘴说道。
刘忠摇摇头,说:“功劳不敢自夸,苦劳确是不少。”
“眼下少爷做了爹,正喜庆着,改天跟少爷说道说道,也给咱兄弟俩取上个媳妇,享享人伦之乐。”刘勇一边喝酒一边说道,满脸艳羡与期待。
“那是一定,咱兄弟俩跟随少爷那么多年,替少爷做了多少事情。除了当年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野小子,这府里的下人,少爷还正眼看过谁?”刘忠喝了两口酒,话也就多了起来。
沈月清正想趁二人喝得兴起离开,突然听见二人谈到自己,便又耐着性子继续猫在梁上听着。
“都多少年的事了,还提他做什么。”刘勇有些不耐烦。
“当年他突然就不见了,少爷可是焦心了许久。”刘忠感叹道。“若是换成你我兄弟二人不见了,少爷会不会也如此忧心?”
“呸呸呸,瞎说什么,不吉利。咱哥俩可是少爷的左膀右臂,哪是那种来路不明的野小子能比的。当初我们告诉少爷他卷款私逃了,少爷最后还不是信了。”
可恶,这两个小人竟然污蔑我。沈月清听闻后心中不悦。
“再说,那小子现在恐怕连尸身都腐烂成泥,化成山中的肥料养草了。”刘勇说着笑了起来,颇为轻蔑。
附在梁上的沈月清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产生了不好的猜测,莫非自己被害与这二人有关?如若不然,他们又怎会知道自己死在了大山之中?
刘忠摆出制止的手势,凑近刘勇小声说道:“嘘,小声点。这事做得隐秘吧,少爷不会知道?”
“嗨呀,哥哥诶,你放心吧,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现在又岂会走漏风声?”刘勇拍拍刘忠的肩膀,宽慰他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来来,接着喝!”刘忠点点头,端起酒盅与刘勇对碰了一下,两人又喝开了。
好啊,果然是这两个家伙干的。沈月清心中愤愤不平,自己当初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如何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非要恶毒地置她于死地不可。哼,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她沈月清可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从背囊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两粒药丸,沈月清伸手推窗,露出一条窄缝,将药丸分别弹进二人酒盅里,一翻身从梁上下来,甩给屋内二人一个白眼,大摇大摆离开了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