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清听范书呆讲到此处,斜眼在他身上扫了一遍,果然有不少脚印,轻轻摇头,心想:果真是个书呆子。转念又一想这文弱书生经此一番折腾,身体恐怕吃不消,便伸手将他背上的书架取下,挎在自己肩上。
范书呆虽然为人迂腐些,却不傻,见沈月清如此动作,知道她是为自己减轻负担,心中更是感激不尽,连番道谢。
沈月清摆摆手,示意他举手之劳,不必介怀。“小意思,我身体好着呢,你这书架也不重。”确实,这点分量和她每日负重练功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二人目的地一致,便决定结伴同行,先到昌河县城里再作打算。由于范书呆身上有伤,一走动便牵动伤处,两人的前行速度就更慢了。
到达昌河县城的时候天色将晚,沈月清提出将范正送回家,二人便就此别过。范书呆一听让他回家,急急后退了两步,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不回去,不回去。”
“你现在这样子不回家还能干什么?”沈月清没好气的说道。这随手一救,反倒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这一路上娇生惯养的范少爷范公子,因伤痛一路哼哼唧唧的也就罢了,还絮絮叨叨颇多问题吵得她不得安宁。原想着尽快到了昌河县就将他送回家,自己就脱身完事了,谁知这书呆子还不肯回去。
“我当初离家时夸下海口,不考取功名不回家,如今不过两日便成了这副样子,哪还有脸回家?”范书呆嘟着嘴,执意不肯回去,见沈月清不依,索性走到街边蹲在地上耍赖。
哎哟喂你这地主家的傻儿子,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晓得丢脸,可你不回家是想闹哪样?你这一个大活人,钱也没有,啥也不懂,难不成还得让我养活你?沈月清一想到这就头大,如果这傻小子赖定她了,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这点钱恐怕就要保不住了。手上不自觉地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就这么一点钱,根本不够两个人花几天。不行,她得想办法把这粘人的家伙给甩掉。
“哎,书呆子,我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该报答我?”她走到范书呆跟前,抬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大腿。
范书呆抬头一脸委屈地看着她,点了点头,问:“岳兄想让我如何报答?”他如今身无分文,潦倒落魄,能拿什么来报答恩公呢?若是恩公不嫌弃,他决定将这副身躯奉上,鞍前马后,任凭恩公差遣。
沈月清看了看他,略一思索,摊开双手说道:“你看我这样子,也不像有钱人,兜里也没几个钱,自己生活都顾不上,你若真想感谢我,不如给我些银两。”
“救命之恩,小生感激不尽,钱财乃身外之物,岳兄怎能如此庸俗?”听沈月清说要银子,范书呆有点难堪了,他的钱全被恶人抢走,生活都成问题,本想靠着沈月清,或许还能混口饭吃,没料到沈月清却直接开口跟他要钱。况且,热心救人是多么高尚的行为,本应是无私无求的,怎么能够如此直接、直白地向对方要钱呢?
沈月清闻言颇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没错,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过人既然活着,总要吃饭穿衣过日子吧,你可以视金钱为粪土,我还是得靠钱度日,你总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现在给你机会报答我,你怎么反而叽叽歪歪起来?”
范书呆本来就是个直性子、死脑筋,被沈月清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站起身嚷嚷起来:“我不是不想报答你,只是如今我钱财尽失,哪里还有银两给你。”
“你家不就是昌河的吗?我送你回家,你父母要是知道我救了你的性命,一定会重重地感谢我。”原本倚在墙上的沈月清站直了身子,做出一副马上要走的架势。
范书呆一着急,拉住沈月清的手臂不撒开,一副委屈的样子,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沈月清一看,这小子,脑子不好使,面子还挺重,真是不好收拾。正想撒手不管,抽身走人,“咕咕”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范书呆的目光从沈月清脸上移到肚子上,又移回脸上,似乎突然开了窍,拖着沈月清往街上走,边走边说:“我们先去吃饭吧,吃了饭再说。”
范正拖着沈月清来到一家酒楼门口,抬脚就要往里进,却被沈月清一把拉住。“你要干什么?”沈月清问道。
“吃饭啊,你不是饿了吗?正好我也饿了。”范正一本正经的回答。
“在这儿吃?”沈月清指了指这家看起来比“德益居”奢华了许多的酒楼。
“当然了,这是昌河县最好的酒楼,这里的饭菜色味俱佳,令人口齿留香、回味无穷。”范书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平日里他虽然多数时候都在家修学,少不得偶尔也会和表兄弟们出来喝点小酒。
沈月清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感觉自己的钱包在燃烧,心口一阵抽搐,反拉住范书呆的手腕问道:“你有钱吗?”
“我当……”然没有。范书呆本想说自己当然有钱,他范家在昌河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出入这种酒楼从来没有考虑过钱的问题,而听沈月清这么一问,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可是不名一文,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这件满是脚印、泥迹和污渍的衣裳,突然想起脸上的伤,着实丢人,赶紧抬手捂住脸颊,低头不语。
沈月清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转身朝街道斜对面的小吃摊走去,径直找了空位坐下。范正捂着脸,低着头,像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一路跟着沈月清来到小吃摊。这酒楼他平日素常光顾,此刻突然想到万一被熟人撞见可就丢人丢到家了,于是特意选了背对酒楼大门的位置坐下,佝偻着身子,默然不语。
沈月清心中也是颇为不爽,自己自下山来这几日都舍不得吃用,没有花过一文钱,现在却要白白多养活一个人。自己这乐于助人倒成了惹祸上身,被讹上了。看来古往今来不同的世界,同一个道理:好人不易,好事慎做。
一人点了一碗素面,老板手脚利索,不一会儿便将面端上了桌。沈月清在山中过惯了清苦的日子,倒不觉得什么,面一端上来便大口吃了起来。她也确实饿了,这些天为了省钱,只靠着干粮和野味过日子,难得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喝一口汤,顿时觉得从嘴里到胃里,熨熨贴贴、舒舒服服,胃口大开,三两下捞光面条,将碗里的面汤也喝的一滴不剩,这些天来的疲惫也一扫而空,身心舒畅。
而吃惯了鱼肉海鲜,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范正,离家不过才一日,便沦落到只能在街边吃汤面的地步,而且还是死皮赖脸蹭来的,心情之郁闷,情绪之低落可想而知。喝了一口寡淡无味的面汤,嚼了一口泡得有些绵软的面条,心中突然泛起一阵心酸,竟要落下泪来,只得将头埋得很低,似乎要埋进碗里。面还没吃两口,突然后背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中,连人带碗“哐”地一声摔到地上,桌子也被撞翻。
“他奶奶的,老子我像给不起钱的人么?”身后一个粗犷鲁莽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