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渭二水接南北,凉夏五关通坤幽。江流喧嚣天地外,郡邑震撼乾坤中。交河县城东边五里,南夏境内的两条大河渭水河与恒水河交汇处,因近日来连降大雨,水位暴涨,波涛汹涌、巨浪滔天,携砂卷石奔涌而至,远远望去,似两条狂暴的黄色巨龙腾云驾雾奔啸而来。倾盆而泻的雨线接天连地,仿若一张垂天巨幕横梗天地之间,阻挡了视线,一切物体都是模糊而朦胧的。洪水掀起的涛声响彻九霄,仿佛从遥远天际传来的愤怒龙吟,由远及近,由隐隐约约到震耳欲聋。行至交河口,二龙相遇,纷争遂起各不相让,携着泥沙的巨浪如巨龙的利爪带着势不可挡的自然之力,不断拍击着脆弱的堤岸,一点一点将石堤击碎,把河岸掏空,眼看那摇摇欲坠的堤岸就要土崩瓦解、毁于旦夕。那些不安分的河水漫过河堤,向沿岸的粮田侵袭,如无声潜行的夜袭军,悄然蔓延,当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兵临城下、岌岌可危。
交河县府有督水之职,早在暴雨不断的第二天,县令魏晋就已派人定时巡查交河口水情,若有险情及时上报。头几天一直相安无事,水位虽有上涨,但还在河堤的承受范围之内。可到了第四天晚上,河水水位急剧上涨,夜色笼罩之下探查不便,部分地方已有河水漫过堤岸却无人发现。待到天亮之后,交河口三岸都已是汪洋一片,且洪水马上就要到达五里处的县城。守河之人才仓惶来报,县令立即让衙役和更夫敲锣示警,沿街叫喊,让百姓们早做预防。
交河县因地理位置特殊,常常受水患困扰,建筑也因地制宜,建的比较牢固,且多是二层楼,尤其是在防水泄洪这一方面,比其他城市做得更好些,但这并不能完全避免洪水带来的侵害和损失。每当洪水有决堤之势的时候,县府便会通知全城,抢救物资。县城有城墙保护,城里还是安全的,只是这水本是无形无状之物,无法抵挡,只能抢在水势蔓延到城里之前,尽力将值钱的家当物资放到高处,避免被水浸湿或冲走。城外的村庄就没那么幸运了,洪水一来,首当其冲,避无可避,村民们不得不丢家弃舍,带着家人和最贵重的钱财逃到城中避难,屋舍家圈、牲畜良禽只能留在外面,任其听天由命。
那顺街狂奔一路叫喊的卒子刚刚消失在雨幕中,在座的住客还一脸茫然不明就里,掌柜的便率先反应过来,惊呼张罗着通知安顿客人和转移财物。“各位客官呐,洪水马上就要来了,大家赶紧回到楼上收拾物什,好好待着。”说完又忙着招呼小二赶紧将一楼值钱的东西打包收捡好,搬到顶层的阁楼去。至于那些无法搬动又不值钱的东西,只好留在原地,任由洪水冲洗。
经掌柜的一嗓子吼,大厅里顿时乱作一团,住客们慌慌张张起身,翻了桌椅,摔了茶杯,急急忙忙争先恐后地撵着上楼去。岳青拉住吓得哆哆嗦嗦的范正,退到了一边。一楼大厅里总共坐了不过二三十位住客,一个一个上楼也要不了多长时间,没必要上去添堵。等大家伙儿都走完了,岳青才拉着范正上了楼。他二人本来各自一间房,但书呆子一听洪水要来了,立时吓得栗栗危惧、四肢无力,惊惶不定地拉着岳青不撒手,岳青只好将他带回自己房中安顿。
“岳兄,我们会没事吧?”范书呆接过岳青递过来的茶杯,战战兢兢地捧在手中,因紧张害怕手抖个不停,茶水洒出来一多半,染湿了他的袖子竟没有察觉。
“放心,有我在,没事的。”岳青安置好范正,立即从床上摸出她的包袱,一边安慰范正,一边清点包里的东西,再牢牢的扎紧,放在床头。还是觉得不放心,急匆匆冲下楼,在柜台撕了一张包肉的油纸来,将银票仔细地叠好包在油纸里,再用剩下的油纸将虎鞭裹好。因为杀虎那件事后来不了了之,莫离渊没有再追究她的责任,更没有人知道除了那张虎皮外,她还藏了虎鞭这东西,最后便顺利带出隐月宫了。
收拾妥当之后,她才来到桌前,与范正对坐,只祈祷这场洪水不要来,若一定避免不了,就早点来早点走。书呆子是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只捧着个空杯子发呆,结结巴巴地跟岳青说了一通话,岳青一个字也没回他。他也不恼,大概是吓着了,也想不了那么多,只沉浸在自己惊恐混乱的思维里。相比之下,岳青就淡定多了。默默的坐着,偶尔浅呷一口茶水,其实她是有私心的,这客栈不过是个落脚之处,与她无甚关系,现在对她来说最要紧的不过是床上那小小的一个包袱而已,洪水真要来了,包袱往身上一缠,就凭她的功夫,也不至于脱不了身。瞄了一眼旁边还在说胡话的范正,心想到时候大不了,最多不过,顺带把这书呆子捎上,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打定主意之后,反而不着急了。岳青走到窗前,掀开窗户往外面瞧。雨依然很大,从天上牵着线流下了,淌到地上,打在窗上,砸得屋顶的瓦片叮当作响,比看大戏时敲锣打鼓还热闹。街道上原本是没有人的,自下雨伊始,人们就躲在屋里,没有必要不出门,雨下大之后,就更没有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冒雨出行了。不过此时,本来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却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身影。雨下得太大,岳青也看不清楚,只能见着模模糊糊的人影。这些人或孑然一身,或三五成群,有的打着伞顶着雨艰难前行,有的干脆赤条条无牵无挂任雨水冲刷击打。地上的积水已经快漫到台阶上了,这些在雨中奔走的可怜人,不得不涉水而行。
“各位客官,洪水快要来了,大家一定呆在屋里,不要到处走动,注意安全。”客栈的小二在楼层里转悠扯着嗓子重复地喊道,务必让所有的房客都能够听见。
范正突然站起来,神经质地重复着:“来了,来了……”岳青心中一阵鄙夷,至于嘛,不就是下个雨,水大了一点吗?上次差点喂了老虎也没见他吓成这样呀!哎,其实她不知道,书呆子那时是直接吓傻了,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并不是他有多勇敢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