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完两个镇的商场,已是暮色时分。
陆卓然去机械小区拿空桶带回去,不然大妹陆云芳晚上抓水产没东西装。
二楼大妈正在厨房做饭,看见他又激动的跑了下来,这次态度要软和多了。
“小伙子,我费尽了口舌,终于说服了楼上的住户,不要你参与平摊疏通费。
你看你明天能不能留在家里半天,我们好请师傅进你家疏通。”
“进门费三百,押金两百。
如果疏通时对我家造成了破坏,押金是不退的。”
二楼阿姨瞠目结舌:“上你家疏通还要进门费?都是街坊,你可不能这么做!”
“你们把原房东逼得卖房时,大概忘了你们和原房东也是街坊。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更何况街坊,这进门费我是要定了!”
陆卓然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在报摊买了一份周仁辉报社的报纸,坐在长途汽车上找周仁辉写的文章。
一找就找到了。
虽然他那篇文章不在头版头条,可篇幅够长,位置也不错。
周仁辉首先浓墨重彩地叙述了小馋猫食品有限公司在改革中遇到的阻力。
接着沉痛指出国营原体制的种种弊端。
反正干不干活儿,上头不会也不敢少他们一分工资。
所以上班林黛玉,下班方世玉。
陆卓然看见这句话笑了。
这句话还是他说的,被周仁辉活学活用了。
周仁辉在文章里讥讽,国营厂的工人爱厂如家,是爱把厂里的财产往家里搬。
国家发工资养蛀虫,难怪国营企业一个一个的倒下。
陆卓然不在乎文章后半部针砭时政,他只在乎在文章里,尿德远和胡吹水他们被当作了反面教材。
县政府肯定会严惩这几个作死的渣渣,就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看厂子里谁还敢明里暗里抵制他!
回到家时,村里有电视的人家已经响起《新闻联播》的开头曲。
只有陆云香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地翻看几本别的小朋友不要的漫画。
见哥哥不仅带着两个空桶回来了,还提着两大包沉甸甸的点心。
她惊喜地跑了过来:“哥,你咋买了这么多点心?”
这些点心是陆卓然在联系卖场时顺便买的一些大牌点心。
想明天带到食品厂给葛老爹品尝,让他仿做改良,多增加一些品种。
总不能只卖红豆饼等几种酥饼吧。
“哥买这些点心是有用的。”
香香失望地眼角都耷拉了下去:“那是不是不能吃?”
“可以吃,但每种点心只能尝一点,尝完之后还得把口感告诉我。”
陆云香开心地笑了:“我先给哥端饭去!”
陆卓然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
“爸和姐姐全都去抓鳝鱼去了。”
陆云香把姐姐给陆卓然留的晚饭端上桌。
一条煎得金黄油亮的大鲫鱼,大半碗韭菜炒蛋,再就是一碗青菜。
小家伙忙乎完了,就去吃点心。
之前困难的日子,鸡蛋都吃不上,要留着卖钱,所以香香连鸡蛋也是很馋的。
陆卓然洗了手,去厨房里拿了两双筷子,喊陆云香来吃韭菜炒蛋。
大妹给他留了大半碗韭菜炒蛋,证明这碗菜他们三个没怎么动筷。
香香吃点心吃得正高兴,摇摇头道:“我不吃,哥吃。
爸和姐说,哥操心厂子,很辛苦,要吃好点。”
陆卓然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香香,你哥回来了没?”院门口传来了李明亮的声音。
香香脆生生地应道:“回来啦!”
李明亮端着一大碗饭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像献宝似的对陆卓然道:“我有红烧肉!”
说着话,往他碗里赶了好几块小孩子半个巴掌大的红烧肉。
“好了好了,我够了,你自己吃。”
陆卓然用手护住碗口,不让李明亮再给他红烧肉。
见香香眼巴巴的看着他碗里的红烧肉,夹了一块给她。
小家伙把红烧肉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拿着几块点心跑出去玩了。
陆卓然把红烧鲫鱼和韭菜炒蛋往李明亮跟前推了推:“你那边卖场跑得咋样?”
“所有商场全都搞定!”
李明亮有些小得意:“我还说服了七八家小商店寄卖我们的货,利润四六分,我们六,店家四,你看成吗?”
陆卓然摇摇头:“我打算走品牌路线,暂时不要在小商店代卖了。”
这年头,商品的划分泾渭分明。
在商场里卖的,那就意味着质量有保证,在个体小商店卖的,那基本就是三无商品。
陆卓然一心想要做出品牌,又怎么会让自己厂的点心在小商店代卖?
那会让消费者先入为主,以为小馋猫食品有限公司生产的是三无点心,那还怎样在商场卖中高价?
李明亮有些赧颜:“我擅作主张了。”
“没事,以后做决定前跟我说一声。”
吃完晚饭,陆卓然把香香叫回来:“点心都尝过了吗?”
香香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带着点奶音道:“没,太多了,吃不下~”
“那你吃了哪些,把吃过了的口感跟我说说。”
香香虽然还没上小学,可表达能力不弱,凡是她吃过的点心,她都能准确地表述出口感。
哪些她认为好吃,哪些她不太爱吃。
陆卓然一一记在心里。
陆家平和陆云芳十点多满载而归,全都乐呵呵的。
陆云芳进门就问陆卓然吃了晚饭没。
陆卓然心里暖暖的,这世上,只有亲人才会关心你吃没吃饭。
他微笑着道:“早吃了,这个点还没吃饭,还不得饿得直叫啊。”
陆卓然说着话,接过陆云芳手里的桶瞟了一眼,里面黄鳝不少。
陆云芳笑着道:“明天你又得去省城卖黄鳝啥的。”
陆卓然把今天卖水产的钱交给她。
见老爸去厨房打洗澡水,压低声音对陆云芳道:“我都承包厂子了,哪还用你去抓这些水产?以后别抓了。
你去抓黄鳝啥的,爸就得跟你一起去。
睡得晚,第二天还得起早干农活,是个铁人也受不了。”
陆云芳小小声道:“你那厂子现在还不知道是公是母,我操心得每晚都睡不安稳。
所以想抓些水产卖了换些钱攒着。
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你那厂子出现亏损,我这卖水产的钱还能救个急。”
陆卓然一听这话,喉头哽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