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殿内。

嬴瞾走在由青石铺就的长道，长道两边跪着不少人，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芈姓一脉的官员或紧密之人。

看到一身甲胄，手握秦王剑的嬴瞾走来，所有人都心惊胆战，连忙把脑袋埋在地，不敢吱声。

嬴瞾看都未看他们一眼，淡淡道：“滚出去！”

这些人如蒙大赦，慌忙跑出秦王殿。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嬴瞾走进内殿，这是秦王的寝宫。

寝宫内，光线十分昏暗，角落的几盏烛火摇曳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秦王嬴子楚躺在床榻，面容蜡黄，披头散发，眼中再无往日那种王者威势。

一代秦王，竟然变成这般模样，不禁让人唏嘘。

似是听到脚步声，嬴子楚努力睁开双眼，向这边看来。

当看到身着甲胄、脸覆铜面的嬴瞾时，嬴子楚明显愣了下。

嬴瞾走至床榻前十步停下，也未行礼，静静地看着嬴子楚。

良久，嬴子楚叹息一声，声音中裹挟十分复杂的情绪。

有不忍，有后悔，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欣慰。

“你不该来的。”嬴子楚说道。

嬴瞾没有回答。

“这对你不好，也对政儿不好。”

“可我还是来了。”

嬴瞾开口道。

“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回来不是因为你，而是为了秦国。”

嬴子楚陷入沉默。

这时嬴子楚想要坐起身，只是现在的他已是灯尽油枯，努力了很久也未坐起来。

嬴瞾犹豫了下，走前扶嬴子楚坐起身。

嬴子楚剧烈喘气，对嬴瞾投去感谢的眼神，然后又沉默下来。

“所以，你想要这个位子吗？”

嬴瞾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不想要？”嬴子楚诧异的看着嬴瞾。

嬴瞾眼中带着讥讽，冷然道：“你以为我回来是因为王位？”

嬴子楚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看到嬴子楚的表情，嬴瞾心里有些失望。

随即站起身，淡淡道：“并非什么人都如你一样，为了王位，什么都可以舍弃，包括家人。”

嬴子楚张了张嘴，很想去反驳，但发现似乎说什么也是借口。

因为当年他确实抛弃了。

酒后乱性后就抛弃了嬴瞾的母亲。

还有在邯郸，与吕不韦为回秦国，抛弃了赵姬母子。

虽然这其中并非他所愿，但抛弃了就是抛弃了。

解释再多都是借口。

“我知这些年你一直在埋怨我，不止是你，政儿也在埋怨我。”

嬴子楚惨然一笑，抬头看着嬴瞾的背影，眼中带着一丝期待：“瞾儿，你可以原谅父王吗？”

话语中充满了恳求，甚至是哀求。

很难相信，堂堂秦王竟然会如此低声下气的恳求他人。

而对象还是他的儿子！

“原谅？”嬴瞾冷笑一声，转头直视嬴子楚。

“我问你，当年你弃了我母亲之后，可曾想过她？”

“自你从邯郸回来，可曾去坟前祭拜过她？”

“还有，你可知她姓甚名谁？”

“我……”嬴子楚语塞。

嬴瞾眼中充满了讽刺，“你什么都没做，没给她名分，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既是如此，你有什么资格祈求我的原谅！”

“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嬴子楚唉声道。

嬴瞾摇了摇头：“你可知，三年前我为何要请缨前去北境？”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我担心你会死在我手里！”

这话犹如一根利剑插在嬴子楚的心头，让他脸色煞白，又是一阵咳嗽。

“噗！”

一口黑血从嬴子楚嘴里喷出。

而嬴瞾的眼神没有丝毫动容，就那样冷漠的看着他。

“咳咳咳……我……我可以将王位传给你。”嬴子楚虚弱的说道，脸布满恳求，似乎想要以此得到嬴瞾的原谅。。

“我不稀罕！”嬴瞾冷冷道。

嬴子楚神色黯然，他很想弥补嬴瞾。

可结果发现自己除了王位，似乎没什么能给嬴瞾的了。

而嬴瞾却不稀罕王位。

这让嬴子楚备受打击。

相比较嬴瞾，嬴政是幸福的。

至少他曾体验过父爱。

可嬴瞾自出生就没见过他，与母亲相依为命。

三岁时，母亲病逝，嬴瞾开始流浪。

哪怕后来被接入王宫，日子过的更加凄惨，连下人都对他拳打脚踢。

要不是武安君的收留，叫他习武，恐怕嬴瞾早就死在深宫中。

更不会有现在的北凉君嬴瞾了。

“你或许是一位合格的秦王，但你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不止是对我，包括对嬴政也是一样。”

说完这话，嬴瞾就转身离开了。

“等下！”嬴子楚连忙叫住嬴瞾。

嬴瞾脚步一顿，没有回头，道：“何事？”

嬴子楚面露纠结，犹豫道：“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你若是不想要王位，可否护一下政儿，他毕竟还年幼，资质尚且，无法执掌大秦。”

“为什么是我？”嬴瞾淡淡道。

嬴子楚说道：“他毕竟是你的弟弟，你或许不知道，他对你极为崇拜，时常打探你的消息，一直以你为榜样。”

说到这，嬴子楚顿了下，然后咬牙道：“秦王剑就交由你保管，他日你若是发现他德不配位，大可将他废除，流放远地，到时你登基为王！”

“你还真是冷血啊。”嬴瞾嘲讽道。

嬴子楚似是没听到嬴瞾的讽刺，一脸坚定道：“我大秦列祖列宗一直为东出而奋斗，我不希望这个使命到我这断隔！”

“瞾儿，你要明白，你体内流淌的乃是我秦国王室血脉！”

嬴瞾没有理会，向殿外走去。

“瞾儿！”嬴子楚失声大喊。

走到殿外，嬴瞾突然停下，抬头望着天空。

“只要我嬴瞾还活着的一天，这大秦就变不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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