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净心手捧骨灰坛子,盘膝而坐,五心向天,面有慈悲之色,大声诵念着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
他刚开始声音还有哽咽之色,但渐渐的,似乎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宝相庄严,大慈大悲,仿佛身处无间地狱的地藏菩萨,发大宏愿。
眉衣诧异道:“他这是在念什么?”
顾阳解释道:“这是《地藏经,他是在为自己的师父超度。”
顾阳笑着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欣赏之色,不愧是自家兄弟,经此生死离别,一颗无暇佛心已经开始顿悟,想来再过不久,他就能顺利成为宗师了。
不满二十岁的宗师,少林寺还真是捡到宝了。
反复念诵九遍地藏经,净心睁开了双眼,目光依旧有些伤感,但已经比之前平静了很多。
他的身上多了某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质,说不清道不明。
“阿弥陀佛,二哥,这次多谢你前来相救。”
顾阳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咱们兄弟之间何必客气,大哥他们还没收到消息,不然早就带人赶过来平了这个白塔寺!”
净心心中升起一丝感动,时过经年,二哥已经成了天下第一,是连师父都要仰望的大人物,但他待自己依然真诚如初。
这份情意,他非常珍重。
“二哥,师父圆寂了,他生前为了照顾我,很少外出游历,这一次,我想带着他到处走走。”
净心望着蔚蓝的天空,声音坚定。
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自己想要做什么,以前的他,都是听师父的安排,师父让他去参加武举,他便去,师父让他下山,他便下山。
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还是和顾阳等人结拜。
顾阳眼中露出一丝欣慰,摸摸他的光头,笑道:“成,二哥支持你。”
说着他伸手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一张银票。
“这里有一万两,你嫂子非要塞给我的,你先拿着,路上好有个照应。”
一万两,若是换做平时,净心早已开怀大笑了,因为那代表着数不清的美酒和美食。
但现在他眼眸平静,淡然道:“二哥,不必了,我想自己化缘。”
他轻轻叹道:“师父曾经和我讲过,他年轻时行遍神州万里,只靠着一个钵盂,我也想体会一下,师父曾经走过的路。”
净心走了。
他的身上终于有了一丝得道高僧的气质,脚踏芒鞋,行走在万里草原间,身影逐渐消失。
顾阳叹道:“终于长大了呀。”
这时他瞥了某处一眼,道:“前辈,顾某说的没错吧,雏鹰总是要学会自己振翅高飞的。”
下一刻,风吹草低现光头。
一个穿着破烂袈裟的老和尚跳了出来,对着顾阳躬身行礼,道:“阿弥陀佛,还是顾小子你眼睛毒辣,现在看来,净心迟迟突破不了宗师境,根子竟在我身上。”
玄济神僧面色还有些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不复以往的龙精虎猛,但确确实实是起死回生了。
顾阳连忙扶起他,道:“前辈无需多礼。”
玄济却很倔强,道:“救命之恩,老衲没齿难忘,顾小子,我欠你一条命,再加上你指点我徒弟,这辈子是还不完了。”
顿了顿,他声音坚定道:“只要你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以后有什么事,只要你一句话,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老和尚都帮你办!”
顾阳哈哈大笑,道:“久闻贵寺易筋经天下无双,不知可否传授一二?”
易筋经是少林绝学,唯有方丈和身份地位极高的大师才能修炼,是绝对不会外传的镇寺绝学。
玄济面上浮现出难色,但他还是咬牙道:“成,老和尚我传给你!”
说着他就要说出易筋经的口诀。
顾阳连忙制止,道:“打住,前辈,我和你开玩笑的!”
易筋经虽然厉害,但对如今的顾阳来说,还真算不上太宝贵,他的九阳神功本就是佛门最博大精深的武学之一。
携恩情而让朋友为难,这种事,顾阳是不屑于去做的。
“那你总得让我做点什么吧,不然老衲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呀!”
顾阳想了想,笑道:“老实说,还真有一件事,要拜托大师。”
“快说!”
顾阳一字一句道:“行走天涯,难免遇到宵小,还请大师跟在我五弟身边,暗中保护他,否则我这当哥哥的,实在放心不下呀。”
玄济神僧愣住了,怔怔地望着顾阳,他心中动容,活了一大把年纪,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一个晚辈给感动了。
顾阳所说的这件事,其实是他此刻最想做的事。
一手拉扯大的徒弟,早就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从来没有长时间离开他的身边,此时孤身远去,他又如何能安心。
只是担心自己会影响徒弟修行,所以他才强行忍了下来。
而顾阳正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才特意提出了这件事,这样就给他了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
“阿弥陀佛,老衲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我那徒儿会如此敬佩你了。”
他望着顾阳,心中感慨,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让别人欠下恩情容易,发自内心的敬重却难,而顾阳,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魅力,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真心实意的去敬重他。
玄济神僧也走了,临走前留给了顾阳一封信,信中详细讲述了此间经过,对顾阳赞不绝口,并力劝方丈赶紧把雷刀交给顾阳,若是敢反悔,他回去就把对方年轻时的糗事统统公布出去!
顾阳看得哈哈大笑,这玄济神僧,还真是一个妙人。
笑着笑着,他渐渐平静下来,眼中露出一丝落寂。
这样美好的亲情,他这一世,恐怕是体会不到了……
顾阳看向眉衣,开口准备让她离开,蒙元的事情办完,他也准备回少林了。
然而眉衣似是有所察觉,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抢先道:“我……我渴啦,我去打点水!”
说着她拿着水壶跑远了。
顾阳愣了一下,然后摇头笑笑。
又过了片刻,打水的姑娘还没回来,天上倒是落下一位不速之客。
西昆仑黑衣执剑,长发飘舞,月下而来,好似魔神降世。
顾阳脸上的笑意渐渐不见了,两人目光相撞,周围的空间仿佛一下子凝固了,草原上一片死寂。
长风几万里,却吹不动两人之间的杀意。
“呵呵,又见面了。”
顾阳率先开口打招呼。
西昆仑看到顾阳,眼神微微波动。
“顾阳,就在刚刚,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情?”
“你我一战,为什么非要等到八月十六呢?”
西昆仑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道:“今晚的月色也很不错,你我一战,正当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