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盖子“啪”地一声盖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瞬间拉回温情脑袋里乌七八糟的思绪。
温情眨眨眼对上萧庭深幽邃的视线,便见他薄唇轻启,“现下总能安睡了么?”
说这话时的口气里透着些许的郁结和无奈,就好像温情为这种事情睡不着简直就是浪费光阴。
温情有些无语。
“喏,帮我把木箱再放回原处。”萧庭深打了个哈欠,说道。
温情看着萧庭深那种淡然清高得像是什么事都不是事儿的模样,心里竟是莫名烦躁起来,就好比她烧掉所有脑细胞地想把坞堡上的生活搞好,农户们能吃饱饭,能过好他们的日子,用着双手创造出更好的未来,而这件事到了萧庭深这里就仿佛是个笑话似的,银钱他有,他不在乎坞堡上的农户,要不是今天她说了缺银钱,怕是他也不会拿出一腚金元宝给她。
这种阶层差异的认知叫温情非常地不开心。
“萧庭深,你明明有钱的,为什么从一开始不愿意拿出来?”温情皱着秀眉,严肃地问道。
萧庭深微微一愣,幽深的双眸在她身上一转,“你……并没有问过我。”
温情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微垂着眼睫遮住了她双眸里气愤的光芒,就把那腚金元宝朝他身上扔了过去,“什么就我没问你?萧庭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优越?所以根本不在乎这坞堡上人们的死活?那些农户们哪怕饿死了也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看我忙成这样,是不是在看我笑话呢?”
萧庭深愕然,下意识地接住金元宝,再看温情脸上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时竟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儿。
莫说这坞堡,就是这整个漠北,甚至是整个北凉,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饿死掉的流民也是不计其数的,这难道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吗?
如果要他萧庭深去救,他这一箱子的金元宝根本抵不上什么…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怎么就不懂我意思了?萧庭深,我干了这么多,从开荒开始,马上就是种田,我为的是什么?我为的是大家都能吃饱饭,希望这里不要再有战争!我每天都在想坞堡上的银钱不够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而你呢,你却把银钱都藏在木箱子里。”
“根本不是这样的。”
“我这次要不是穷得实在没办法了,睡不着了,你才舍得把银钱拿出来救济我,我还真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有钱!”
萧庭深百口莫辩,心里乱得像是掉在地上的毛线,他真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温情,我给你银钱难道还是我错了?”
“当然是你错了!你明明有钱却站在一旁看着我一个人为银钱烦恼,就是你错了!我就郁闷了,这坞堡怎么说也是你的坞堡,我一个外人瞎操什么心?结果你这个坞堡的主人看我玩不下去了,现下拿钱出来了,萧庭深,我就问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啊?”
萧庭深……
他能想什么?这坞堡一年多来未上交过银钱,难道还要他这个主人贴补底下?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两人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倏地凝滞了。
温情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委屈,自己忙得跟跳梁小丑似的,身旁的人却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她说:“金元宝你收起来吧,银钱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我就当没见过这银钱,”顿了会儿,她又负气地加了句,“你就一个人去做貔貅去吧…”
“貔貅?”
“拉不出金子的守财奴!”
“你!”
“哼!”温情起身跨过萧庭深,直接卷着被子躺下,给了萧庭深一个大大的背影。
木箱子压在腿上又重又沉,萧庭深也气得不想跟温情说话了。
反正就是他拿钱也不对,不拿钱也不对了!
气得他的腿都在隐隐作痛了!
越气越想,哼,臭丫头,看你硬气到何时!
后半夜,两人一个平躺,一个就没翻过身,谁也不理谁,就这般睡了一夜。
-
一大早,岑夏就发现了姑娘和世子之间氛围的不对劲。
世子那张脸泛着青白气,黑得几乎能滴出墨来,被辛岳服侍着穿好衣服坐在轮椅上,原本就寡言,现下是直接闭口不言了。
浑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叫周遭的奴仆们个个噤若寒蝉。
温情直接换了男装,洗漱完后,随意吃了点朝食便去了前厅,招来了俞诚安、居长石等人商议稻种之事。
这次华庄头也来了,站在最末尾处,一张脸板得跟谁欠了他多少银钱似的,心中却暗暗得意,他给足了新夫人时间,倒是没想到这么快新夫人就出了纰漏了。
前厅里氛围局促。
温情捏了捏眉心,昨晚被萧庭深气得头晕,但是脑袋里思路清晰,朝着居长石问道,“居队长,坞堡之上还余下多少银钱?”
居长石说:“回姑娘,去掉开荒时的支出,就余下两千余钱。”
“这么少!”
“是。”
华庄头不由得微眯了下双眸,唇角似有似无地勾了勾。有田又如何,这没有银钱就没有水稻稻种,看你们如何走下去?
温情凝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心中倒是有个主意。”
居长石眉梢一样,“哦?您说。”
温情朝着他勾勾手指,居长石上前一步,“你这样……”
华庄头竖着耳朵去听,奈何离得有些远,竟是什么都未听着,只听到居长石声音骤然高涨,“六姑娘,您这样能行吗?”
温情斩钉截铁道:“居队长,您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居长石心里没底,语气有些虚,“那我便试试。”
说完头等大事,温情又说起了龙骨水车运用的事情,俞诚安马上报备,已经派底下人跟着沈进山学习了。
他自己最近往木坊那边跑得可勤快了。
俞诚安算是头一回见着说话娇娇软软的小男子,他周遭都是大老爷们,这沈进山长得像个娘们似的,可头脑却是实在聪慧。
竟然能想出龙骨水车这样便利的农具来,还造得有模有样,说话又那样口吐幽兰…
俞诚安这老爷们的心莫名被吸引了。
一个小小的会面靠近中午时分才结束。
俞诚安一结束会面就说要去找沈进山,温情反正也不想回正房,便跟着俞诚安一同到沈进山那儿去了。
华庄头见温情与俞诚安离去,快步来到居长石的身旁,恭敬地作了一揖,“居队长。”
居长石正凝眉思索,见华庄头靠了过来,轻笑道:“咦,华庄头?您有事?”
华庄头眉梢微挑,憨厚一笑,“居队长,我这不是也担忧着接下来的春种事宜么,也不知道夫人有什么好计策?这春种迫在眉睫嘛。”
居长石瞳孔漆黑,多看了两眼华庄头,抱怨道:“能怎么办?姑娘的意思是再和那稻商再谈谈!”
华庄头半信半疑,“……哦。”
居长石见状,张口问:“难道华庄头有什么好办法?”
华庄头微微一愣,“没…没有,我要有好办法倒是不必在这儿干着急了。”
居长石愁眉不展,深深一叹,“哎…我看啊,这事得黄了,今年是要饿死了!”
华庄头愕然道:“有那么严重?”
居长石煞有介事道:“昂!是啊!”
华庄头一时也看不出居长石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便见居长石甩了甩袖子快步离去。
居长石现下事情还多着咧,可没拿闲工夫瞎搭理华庄头。
…
一上午没看进一丁点书籍的萧庭深得知温情不回来吃饭的消息后,整个气得肺都疼了!
整个正房瞬间如坠冰窖,底下的人做事更是如履薄冰,就怕惹在世子的气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