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阿蛮!你竟敢诬害你哥哥!”
身后冷风突来,顾阿蛮慌乱躲到顾大人身后,只听一声闷响,顾大人捂着头跌坐在太师椅上,磕断了边角的六棱红漆果盘在地上咕噜噜转了两下。
“老爷。”周氏一声哀嚎帮忙去看,仿佛被砸的那个不是顾大人而是她,路过顾阿蛮身边时还不忘狠掐了她一把,“你个刁蛮的惹事精,是不是想害死你父亲!你还敢躲,你再躲啊!”
顾阿蛮躲避不及被狠掐了几下,她捂着胳膊看着顾大人头上肿着的大包泫然欲泣,“父亲,疼吗?”
她缀满泪珠的眼睛,怯生生的一副想碰却又不敢碰的样子,衣袖下滑,露出被掐的青紫的胳膊,“阿蛮也没想到哥哥做下的错事会牵连到父亲,还想瞒下哥哥对阿蛮动手这事,以免外面传出顾府兄妹不睦,治家不严的坏话影响父亲仕途。”
顾阿蛮让开半边身子,露出后边的正主。
顾大人看着顾威吊着胳膊缩着脖子畏畏缩缩的躲在妹妹后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之前在长廊遇见顾阿蛮时的场景,那个时候她还坚称自己脸上的伤是自己摔得。
一个孩子懂事,就会显得另外一个孩子格外不懂事。
顾大人指着周氏冷斥,“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周氏理亏,“知道了因由,总比稀里糊涂的好。”
顾阿蛮还以为顾威做出这种大错,顾大人知道了不说扒层皮下来,至少也要好好训诫惩治一番,没想到顾大人竟然默认了这轻轻放下的态度。
呵,这就是顾大人,心已经偏得没边了。
“也是。”
顾阿蛮垂头捡起了脚边六愣红漆果盘,指腹碰在断了的木茬上,她眼睛黑的厉害,声音却轻快,“他锦国公再厉害还能有皇长子厉害?皇长子偏疼五妹妹,如今又恰巧在其府上小住,只要皇长子出面父亲的调令定然是能保住的吧。”
皇长子对顾明鸾一见倾心,顾府更是上赶着撮合,甚至答应顾明鸾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到成年男子府上小住。
她有心提醒,这样有损对女儿家名声,却被周氏一句“见不得妹妹好”给压回来。
反倒周氏一副得意逢人就说,连带着顾威也吆五喝六,私下里以皇子大舅哥自称,轻狂的没了样子。
以前她身在其中看不分明,如今想来,周氏迎高踩低,顾威逞凶斗狠,这样的人家那怕今日惹的不是柳宣,他日也会是别家勋贵。
“对对!还有明鸾!”
“皇长子那么宠爱她,只要她开口,这事一定能成。”
顾威高兴坏了,想到那欠下的泼天银两能够解决,他有种说不上来的轻松,“母亲快点让人给送个信去,算了算了,这事重要还是我亲自去说。”
想到自家女儿,周氏脸上也多了笑意,“瞧瞧你说的什么话,明鸾是大皇妃邀请过去做客的,你过去像什么样子,还是我亲自过去吧。”
“不可。”
出声的竟然是顾大人。
顾阿蛮愣了愣,顾大人既然来后宅报得应该就是这个打算才对,怎么现在会拒绝。
只片刻,顾阿蛮就明白了。
顾明鸾本就是以小住之名才能留在大皇长子府,周氏这样上门,大皇子府中怕是还以为是来接顾明鸾回去,毕竟顾家已经在上京安顿了宅院。
顾阿蛮笑了。
顾大人不愧是在官场多年,这又当又立实是我辈楷模。
顾大人正在盘算,说巧不巧这笑正好落在他的眼里,虽然只是一瞬,顾大人却皱起了眉。
他这一动眉峰,额头上的伤更是疼痛。
该是看错了吧。
这个任性刁蛮的四女儿,连府门都没怎么出过怎么会有这眼力心机。
余下的事情,已经不方便孩子在场。
顾大人挥手让顾阿蛮出去,却留了顾威在场。
顾威对着顾阿蛮威胁的挥了挥拳头,一旁的周氏仿佛没有看到,顾大人倒是看见了,不过却什么也没说。
顾阿蛮闭了闭眼,心里越冷,脸上笑意越浓。
前世大皇子微服前来剿匪,顾大人不知来的是皇子,畏惧匪患凶残不敢出兵,害的大皇子死在匪窝。
因为这个,顾家受到牵连,别说官职,就是散尽家财也才勉强保住性命,过街老鼠一般投奔上京顾家大族以求庇护。
所以今世回来,她不惜搭上自己一双眼睛也要救了大皇子性命,保住顾大人官位。
四月暖阳晒透的微风穿过长廊扬起顾明鸾素白的衣角,她停在哪里静静的回头看了一眼。
一如当年悬尸城门,遥望顾府门前红妆十里。
顾大人将自己逐出族谱。
周氏害怕自己被人认出,下令划烂她的脸。
她亲眼瞧着顾威锦衣玉带骑着千里雪花骢,意气风发护送顾明鸾入主中宫。
食腐鸟一群又一群的落在她的身上,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到最后却疼的哭都哭不出来。
可是她不恨。
因为她明白为保全大局,保全顾府她的父母不得不这么做,她相信当她承受这些的时候,她的父母兄妹心里也是疼惜她的。
可根本不是啊。
当谎言的遮羞布被你们亲手扯下,“你们可不要哭啊。”
隔壁院落里,宝扇受刑的惨呼一声高过一声,顾阿蛮侧耳听着,那个拿着剪刀在自己脸上痛快划着的婢女,原来也会觉得疼。
“不着急。”
顾阿蛮抿着嘴笑,这才刚刚开始哪。
……
不知道顾大人和周氏使了什么法子,几天后,顾阿蛮竟然真的收到了大皇子妃邀请京中世家赏花的消息。
“是主子最喜欢的茶花哎。”夏椿一脸惊奇,“可这茶花不是冬日里开的吗?”
顾阿蛮慢慢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听到夏椿的问话轻轻嗯了声。
大皇子妃父亲虽然是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可其祖父乃是前丞相,而大皇子妃身为家中嫡长女深得长辈喜爱。
“当年大皇子妃家中收到赐婚旨意时,以大皇子妃身体病弱无法为皇家承嗣为由拒婚。只是皇长子有心,特意建了一座水晶宫式的琉璃暖房,并放言会像呵护娇花一般照顾大皇子妃,这才令大皇子妃娘家点头。”
“啊,皇长子好痴情啊!”夏椿张着嘴感慨,“要是以后的姑爷对主子也那么好,夏椿就死而无憾了。”
“傻夏椿,皇长子要是真的如此痴情,就不会有那许多侍妾通房了。所谓的痴情殊待不过是钓鱼者垂下的香饵。”
柳渊原本也在瞧着那一塌糊涂的棋局,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小东西棋下的糟,看事却通透。
只是他知不知道妄议皇族是死罪。
周遭忽的一冷,下棋入迷的顾阿蛮这才惊觉失言敢议皇族是非。
抿唇抬头的时候,就见夏椿嘴巴“哦”的能放下一个鸡蛋,“虽然听不懂,但是主子好厉害哦,竟然知道这么多。”
罢了,左右关着门,她的院落又没有外人进来,只是不知怎的,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身旁看了一眼。
她只占了竹榻半边,里面除了摆着的大迎枕还空着大片的位置。
“主子可是累了。”夏椿抽走了那只空摆在里侧的大迎枕,作势要给顾阿蛮垫在后头。
“哎,别……”顾阿蛮出声阻止,夏椿疑惑,“怎么了?”
“……没事。”
顾阿蛮捏着棋子按了按眉心,魔怔了吧,她竟然有种抢了别人东西的错觉,而且还被人哀怨十足的盯着。
柳渊不悦的瞧着那只被自己靠了许久如今却被抢走的迎枕,这对主仆简直胆大的厉害!
夏椿拍着迎枕一脸嫌弃,“这迎枕都僵了,奴婢明天重新绣一个吧。”
夏椿去针线筐里挑花样子,“到时候再填上新棉花,保管主子枕的舒服”
没了夏椿,竹榻上独坐的顾阿蛮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兜进了一种莫名的气场里,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是要下雨了吧。
她打起小扇,想要那种憋闷的低气压里出来,不经意里却嗅到一股独特的香气,若有似无的,像是佛檀又似青莲。
柳渊瞧着那打着扇的人突然对着自己凑近,殷红的唇像淋过雨的花瓣,小巧的鼻子轻轻皱着小狗那样触在自己脖颈间轻轻嗅着。
那样的距离太过亲昵。
她毛茸茸的发顶碰着自己的下巴,有些痒,有些烫,以至于那温度蔓延,湿的那仿佛从皮肤骨骼深处透出的香气都变得浓郁起来。
柳渊曲指,顶着那得寸进尺的小东西回去,却见那无法无天的竟然“呀”的一声,受惊小兽似的缩回去。
素绢小扇遮不住顾阿蛮蕴红的脸颊。
“怎么又想起他了。”
她恼恨的扇着扇子,那声“二叔你就从了我吧”一遍又一遍的在耳朵里循环往复,让她羞的要冒出热气来。
“几日了还没查到我,二叔你变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