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阿蛮脸颊如血鬓乱钗散,点点斑驳血迹洒落在她肩头。
柳宣芝瞪着眼睛,那样风光霁月的一个人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猴子。
“你在哭?”
柳宣芝有点精神恍惚。
这可太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顾阿蛮了。
可更奇怪的是,他本应该亲手关上窗户订上钉子让顾阿蛮在里面哭着喊着对自己求饶。
可事实上,他不仅跳了进去,甚至还蹩脚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你哭什么,这么难看,丑死了。”
“你怎么才来。”
顾阿蛮忍不住哽咽。
似嗔似娇的埋怨,像软糯糕点里不经意碰到的糖粒。
柳宣芝心情很是美妙,“如果不是二叔让我跟着,你当我愿意来!”
既然救我的是柳渊,你得意个什么劲。
顾阿蛮疼的抽气。
柳宣芝举着胳膊一下又一下“安慰”,每一次都精准无比的落在自己被刺伤的肩头。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如果他早来一会,这窗户再早开半刻她都不用扎自己,她最怕疼了。
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她昏昏沉沉的靠在柳宣芝身上,柳宣芝举着安慰的胳膊僵成了木头。
这可太始料未及了。
他僵硬的低下头。
那雪妖画仙一样的人,全无防备得倒在他的肩头。
柳宣芝有点手痒,之前他可就只戳了一下,这回……
……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我也听到了,好像是笑。”
“怪慎人的,跟夜猫子叫一样。”
抱着某人跑的身影几不可察的踉跄了一下,然后努力稳住继续跑。
“二叔,我回来了!”
抱着人跑的脸脸都模糊的柳宣芝,嘚瑟的翘着一头乱发。
柳渊似乎对自家侄儿小马驹撒欢一样的行径早已习惯。
“遇见有意思的事了?”
“还真跟二叔猜的一样,汪清妍(大皇子妃)身边一直隐藏的听风、弄月两大暗侍一齐出手,这小丫头片子没顶住着了道,瞧这模样也不知道吃的什么,到现在还一个劲睡。”
柳渊正在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对着柳宣芝招了招手。
柳宣芝见状忙把睡着的人抱过来,他也不撒手,俩人就这么头靠头脑对脑的靠在一块在旁候着。
柳渊侧首,“很喜欢?”
柳宣芝点头,“她挺好玩的。”脸戳起来巨软。
“她不合适。”
柳宣芝点头,“家世是低了点。”
这一次他倒是把人放下了,只是依旧守在边上,动来动去的不安生。
“有话就说。”
“二叔为什么要让我跟着她,那么低的门楣,官声也不太好,过早站队,还被人算计,这样的人对柳家毫无裨益。”更甚至还会引蛇近身,变成撕都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
“她为何会落水。”
柳宣芝有心反驳,又不敢吱声,以前他这样戏耍,二叔都不会在意的。
难道……
“是因为大皇子吗?”柳宣芝压低声音,“是不是大皇子有什么动向。而她恰好知道?”
对了,对了,肯定是这样。
柳渊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柳宣芝,“你愿意姓柳吗?愿意成为锦国公吗?”
柳宣芝征愣,柳渊继续道,“家世出身无法选择,人力不能及处浩瀚如海,宣芝,等你不再看中家世外物,只看见这个人时,便是你成亲的时候。”因为不会再有另一人,如此扼住你的目光,让你一呼一吸都仿佛有了新的意义。
柳渊收回了把脉的手,“只是用了过量的五石散,发散了药力就无大碍。”
柳渊拿着帕子净手,视线从顾阿蛮肩膀上的血迹一扫而过。
这个眼睛微微一痛,都会在睡梦里疼的无意识落泪的姑娘,为了抵抗五石散的药效,而对自己痛下狠手。
柳渊沉默片刻,“出去。”
柳宣芝不明所以,却依旧依言而行。
等人一走,柳渊一手聚气,以内力替顾阿蛮发散药气。
犹如烈火焚身,濒死炎热,顾阿蛮神情痛苦,周身大汗淋漓,她人如水深火热,思绪却飘忽的厉害。
她觉得自己没有了重量,像变成了乌鸦,化成了孤魂,她站在城墙上骨碌碌转动眼珠盯着底下的尸体。
有人把她放了下来,本来是要草席一卷丢在乱葬岗的,可却有人用钱买下了她。
沉甸甸的一袋钱。
用来买她的尸体。
顾阿蛮泪流满面,她临死前曾悔恨这辈子没有穿过嫁衣,可那天他温柔的抱着自己,仿佛自己已经嫁给他了。
她几乎迫不及待的冲上去,顾阿蛮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她想用这双尚未被乌鸦啄瞎的眼睛,好好看看他的模样。
她在身后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抱着她尸体的人似有所感应,僵立在原处。
神识不大清楚的顾阿蛮从背后骤然拥住了他,拼命汲取着他的气息,她没有注意到怀中人犹如实质的僵硬,她像一往那样紧贴着他的耳廓,轻吻着他的侧脸。
“我好想你。”
她的声音仿佛染上热度,透着沙哑致命的眷恋。
“我好想你。”
“乌安。”
“我真的好想你。”
……
“对了二叔,服用了五石散的人大多神志不清,顾阿蛮她……”
不放心开门回来叮嘱的柳宣芝整个石化。
三清道祖在上,瞧瞧他都看到了什么!
会被灭口的吧。
会被二叔灭口的吧!
光影里,顾阿蛮紧紧抱着柳渊,犹如菟丝子只能依附磐石。
可是这会已经分不清谁是菟丝子了,因为没有那个菟丝子敢胆肥到去亲吻这位内阁魁首。
“她只是认错人了。”
柳渊也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
柳宣芝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她只是头晕眼花认错人了,二叔别气,我这就把这个胆大的登徒子老色胚拽下去!”
可一扯纹丝不动,二拽紧密如初。
柳宣芝额上都冒了汗,他是真怕自家亲二叔为了灭口直接把顾阿蛮脖子掐断。
可顾阿蛮却抱得更紧,她埋在柳渊脖颈间的竟然嘴角渗血,原来是太过用力咬破了唇。
柳渊头痛,品茶的杯子被他徒手捏碎,似是认命,“就这样吧。”
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二叔遇见能让他无可奈何的人,说出这样无可奈何的话……柳宣芝往外走的脚步都是飘的。
这五石散是会传染的吧,他家二叔绝对是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