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花神历又被撕扯下一页，看着将要到来的日子，顾阿蛮将撕下来的花神历，放在火盆里。

夏椿进来传话，“顾府有人来了，这次是伺候老夫人的嬷嬷，主子，咱们还像前些日子一样，闭门不见么？”

火盆里的光亮照不进顾阿蛮的眼底，“就说我在家养病，为了避免把病气过给祖母，等病好了再去拜见。”

夏椿欲言又止，在陵川时，老夫人对自家主子最好，主子最喜欢孝顺的也是老夫人，她还以为这次会有些不一样。

顾阿蛮已经将自己关在院里半月，这半个月里她闭门不出，无论是皇子，还是昔日红霞山好友，上门求见的人都被她谢绝。

便是柳宣芝她也不见。

夏椿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依旧按照顾阿蛮的吩咐去做。

“这两日让府里的家丁都警醒一点，尤其是夜里也安排上人当值。这几天可能会辛苦些，你看着给他们涨些月钱。”

夏椿本来都要出门了，却听见顾阿蛮如此吩咐。

心里的疑惑更重了，甚至还隐隐有些不安，因为主子平时不愿意别人靠近她的卧房，尤其是夜里，这两日却让她搬到主子屋里来住。

夏椿隐隐察觉可能要发生些什么？

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只能脆生生的应了，总归主子不会坑害她。

夏椿谢绝了，前来求见的嬷嬷，这位嬷嬷以前在陵川时对她很是照顾，甚至还特意从陵川带了特产回来。

“老夫人很是想念四小姐，原本想着他们父女感情不睦，还想着好好撮合一番，总归是亲生父女，没有过不去的结。”

“但是小姐总归是个拧的，脾气也倔，但是咱们做奴婢的却不能任由主子错下去，我知道四小姐不愿意见我。”

“过两日，老夫人办个小宴，从前四姑娘跟老夫人最亲近，这次确实无论如何也要过来的。”

通常新人来了上京，都是由相熟的夫人，带着参加几次别的宴会，熟悉之后再举办宴席，老夫人还来上京不久，怎么突然会举办小宴？

嬷嬷看看身后，见四下无人，这才跟夏椿悄悄的说了。

原来是为顾威相看正头娘子。

“最近朝堂混乱一片，怎么挑在这个时候相谈婚事？”

听到夏椿这么问，嬷嬷不由得怔愣了一下，她上下打量着这个性子直朗，有总爱哭的小姑娘，怎么几天没见，确实变了一副模样。

言谈举止间倒有几分相似大家闺秀了。

这不打量还好，这一细看，不仅发现夏椿比以往更加大方漂亮，就连着穿戴，都比她见过的大家闺秀还要来的沉稳贵气。

“要死了呦，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椿丫头吗，怎么才几月不见，就变得这么气派了哦。”

夏椿笑笑不说话，在外她是小有名气的夏老板，可只要在顾阿蛮身边，她就还只是那个伺候人的小丫鬟。

“京城养人，等嬷嬷也住上一段时候，说不得比我还要气派。”

夏椿好一阵恭维打听，这才得知，顾威之所以如此急切的谈婚论嫁，是他院里的一个丫头怀了身孕。

“真是作孽哦，都已经六个多月了，瞒不住了，这才被周氏知道，若不是有懂的人说，这丫头还的可能是个男娃，说不定会被打死发卖出去。”

夏椿回来将事情说了，出乎意料的，顾阿蛮竟没有半分惊讶。

她翻着手上的帖子，某一瞬，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也想念祖母了。

可是这个时候却不能去见她。

顾威院里的丫头有了身孕，她一点都不惊讶，因为这个丫头不仅为顾威生下了一个庶子，还凭借这个庶子成了顾威的正头夫人。

这位嫂嫂，她当年也是打过交道的，是位颇有手段的娘子，这下，周氏可有的忙了。

临近深夜，街上的梆子敲过三下。

燃成灰烬的火盆，尚未点亮的烛火，还有窗前依旧坐着的人。

这是最近几天过来时，柳渊最常见到的样子。

顾阿蛮有心事。

尤其是今夜。

院落周围，巡夜的下人点着火把，围着不大的小院静静巡查。

周围安静的厉害，顾阿蛮眼底闪烁着莫名的光亮，柳渊就在他的身旁，衣衫叠重，近若相闻。

因为没有点灯，人的视线就会，不由自主的凝停在自己最熟悉的事物上。

柳渊一直注视着顾阿蛮的侧脸。

这个时辰的她，甚至没有换下白日穿着的衣衫，剑袖腰封，皂靴短剑，就连发梢都高高的束着。

这让柳渊忍不住想起夏椿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来。

姬雪薇来找过他几次，想让他六皇子放出。

“明眼人都能看出，修玉是被人诬陷，我相信师父也是知道的，只是我不懂，师父到底在坚持什么。”

这是姬雪薇说的原话。

六皇子一直被收押在黑狱里，从被顾阿蛮多住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离开过黑狱这个地方。

柳渊看着那张侧脸，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但他隐隐有种预感。

真相，马上就要浮出来了。

可能。

就在今晚。

一声明亮的信号弹，拖着尖锐的声响，在遥远的西北方向炸开。

霎时间犹如火树银花垂落，在遥远天际绽放出明亮的光芒。

这亮光也照亮了顾阿蛮的眼底。

啥时间整个上京的地面都忍不住微微震颤起来，那是骁忠亲王千军万马的军队，共同围向皇城的军队。

是的。

骁忠亲王，反了。

顾阿蛮唇畔的笑惊讶了身侧的柳渊，他看着那张有些陌生的面孔。

眼底的期盼，面上的癫狂，两种截然相反又矛盾的情绪，在顾阿蛮的脸上，诡异的融合。

“终于反了。”

顾阿蛮的忐忑而期盼的心情，像终于等到亮起的明月，如释重负又暗暗欣喜。

果然，哪怕有些事情被改变，但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改变。

比如说太后联合骁忠亲王逼宫，又比如骁忠亲王落败！

顾阿蛮笑魇如花，她的手指紧紧的攥在桌沿边角，指骨上用力到泛白。

“姬修玉啊姬修玉，我这回倒要看看你人在黑狱，要如何得这救驾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