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六日。
宜:纳畜、入宅、迁徙、安葬。
忌:嫁娶、祈福、求嗣。
被关了快十天之后,赵德昭终于再次走出了自己的府邸。
倒不是说赵大取消了对他的禁足,而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今日皇后下葬。
皇后除了有去岁驾崩的王皇后,还有早年病故的贺皇后,两位皇后今天都要被下葬安陵。
身为贺皇后儿子的赵德昭自然是不能缺席的,所以赵大特意下令:今天赵德昭可以出府参加下葬典礼。
赵德昭特意焚香沐浴,换上了一身素服,出门上了马车,朝着皇城而去。
皇城门口下了马车,通报过后,赵德昭就到了殿前广场开始等待着,很快,赵大带着一干儿女就走了过来。
赵德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加入了队伍之中,身后是只有五六岁的赵德芳,再往后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两个妹妹。
两个小丫头一个叫沁儿,一个叫玉儿,两人都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哥哥之后,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许的雀跃,但是碍于场合不敢上前搭话。
一众皇族再加上诸多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城,朝着开封城外而去。
除了赵匡胤有着天子车架之外,其他人都是步行,所以一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才抵达了开封城外汴水旁建立起来的祭祀高台。
安陵远在数百里外的西京巩县,从开封出发路途顺利也要十多天的功夫,如今国事繁忙,赵匡胤自然不可能抛下事务不管去往数百里外的安陵主持下葬。
所以前段时间两位皇后的灵柩就已经安排人送往了安陵,然后在今日下葬,开封这边则是在汴水旁修建了祭祀的高台供众人参拜。
高台之上,相国寺的高僧们正在念经超度,赵匡胤带着儿女们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登上高台之后,赵德昭看到了左右分开的两个檀木牌位,上面分别写了孝惠皇后赵贺氏和孝明皇后赵王氏,赵德昭和两个妹妹走到了贺皇后的排位前跪下,赵德芳则是跪在了另一边。
跟在后面的赵光义登台之后,看了一眼赵德昭和赵德芳的位置,感觉有些不对,随后脸色就阴沉了不少。
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吉时便到了。在相国寺高僧的主持下,祭礼开始,文武百官也都依次上台参拜两位皇后的灵位。
一连串的行礼、跪拜、答礼下来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正式的见礼之后,作为皇后亲族的皇亲国戚们开始行私礼,并且还留在了几位皇子公主身边好言劝慰。
或者说,基本都是围在了赵德芳的身边。
在赵德芳的身边以身为权侍卫步军司事的王继勋这位国舅爷为首,还有诸如王继涛、王政忠、王全斌、刘守忠等一干军中大将,称得上是人多势众。
而赵德昭和两个妹妹身边只有小舅贺山,而且自己这个小舅舅只不过是个禁军的步军都虞侯,对面随便一个人就能把他压的死死的。
台下的一众大臣们看到台上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心下都有些嘀咕。
这个二皇子比起四皇子来,差的太远了啊,也难怪陛下不喜欢他。
等到身为礼部尚书的窦仪以老师之名劝慰了赵德芳却没有搭理赵德昭之后,大臣们的心思就更微妙了,不少人都在悄悄地传递着眼神。
赵德昭此事终于有些明白原身为什么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多少的痕迹了。就从势力方面而言,原身真的是落后赵德芳太多太多了,再加上一直以来对赵大的态度,以至于连这个最粗的大腿都没有去抱,也难怪身为皇长子却在历史上沦为了路人一样的角色。
不过赵德昭对此却没有太多的羡慕,要知道历史上最后的赢家可是赵二,赵德芳就算是有这么多的资源和势力最后还不是连浪花都没扑腾出来就被赵二给按下去了。
说赵二赵二就来了,还真是不经念叨。
赵光义走到了赵德昭身边,行了一礼之后低头悄悄对赵德昭说道:
“二叔我刚才去问了韩重赟,他说这件事是手底人下安排的,他不清楚。现在事已至此了也不好再做更改,不然闹起来大哥脸上不好看,所以大侄子你就先委屈一下吧。”
赵德昭有些懵,委屈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光义很快就自顾自地说着,解释了赵德昭的疑惑。
“大哥之前专门交代过了,两位皇后的灵位齐平,他们还敢搞这种小动作,真的是越来越不把大哥放在眼里了,安陵那边说不定他们都伸了手过去。”
赵德昭听到这话,扫视了一下高台上的格局,心下了然。
前文说过,古人以北为上位,然后又以左为尊。按道理,作为先入门的贺皇后应当在上位,后入门的王皇后位置往后。
但是或许考虑到了有些人的情绪,赵匡胤才交代了两位皇后的灵位齐平。
但是现在的话,王皇后的牌位却在西北方,也就是面朝大臣的左上边,而且位格上还要高于贺皇后。
也难怪赵光义会特意跑过来劝自己,估计是怕自己在这个场合跟赵大闹起来,到时候大家都很难堪。
赵德昭看了看对面的一种权贵,摇了摇头对着赵光义说道:
“我知道了,二叔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赵光义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
“那就好,你现在这个样子,大嫂看到了也就放心了。”
说完他就走到了赵德芳那边,只不过赵光义只是简单的和赵德芳叮嘱了两句就下去了,和对赵德昭的态度差别很大。
就在赵德昭以为只有二叔一个人会搭理自己的时候,第二个先和他聊天的人来了。
赵德昭回想了一下,认出了眼前的人,于是开口招呼道:
“张叔叔。”
来人名叫张永德,这也是个传奇人物,在后周时期曾经是禁军的最高长官,和赵匡胤的关系非常不错,所以他和赵德昭也是认识的,关于他的故事就不展开说了。
张永德对着赵德昭说道:
“小子,当年金婵妹子还在世的时候,咱们就是叔侄,现在金婵妹子不在了,咱们还是叔侄知道吗?有空记得去你叔家里坐坐。”
赵德昭点头道:
“知道了,谢谢张叔叔。”
张永德随后又去了另一边,简单的说了两句便下去了。如今的张永德闲赋在家,所以他和赵德昭的亲近行为也没有引起什么关注。
而最后一个和赵德昭打招呼的人就有些出人意料了,竟然是翰林学士陶谷。
宋朝是文风鼎盛的年代,关于宋朝初年的两位翰林学士窦仪、陶谷的故事自然也是非常多的。
窦仪前面说过了,五子登科、金星试窦儿一直流传了千年。
陶谷自然也是有故事流传下去的,只不过比起窦仪来说,陶谷的故事就不那么好听了。
关于陶谷的话,赵德昭知道两件事:
第一也是一则典故:依样画陶葫,也作照葫芦画瓢。
这个陶说的便是陶谷,因为身为翰林学士的主要工作内容之一便是为皇帝拟旨,其中内容大多都是有定制的,只需要修改几个字就行了,于是便有人嘲笑陶谷文采不行,只会照猫画虎,后来也用来自嘲。
赵德昭就觉得这个名头只挂在陶谷身上有些冤枉了,同为翰林学士的窦仪就不沾这个边,说的两个人工作内容好像不一样似的。
窦仪、陶谷两个人名声典故的区别清楚的告诉了我们一个会运营的爹有多么重要。
而关于陶谷的另一件事,则是陶谷名声不如窦仪的主要原因。
赵匡胤当年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要登基的时候发现禅位诏书还没有写,正准备让人去写的时候,陶谷掏出了一份登基诏书,赵匡胤就表示自己看不起陶谷这样见风使舵的人。
然后就用了陶谷的那份诏书。
再然后,口头上说着看不起陶谷的赵匡胤把陶谷从吏部侍郎直接提拔成了礼部尚书兼任翰林学士。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要么陶谷这个人是赵大早就安排好的内应,提前写好了禅位诏书在恰当的时候拿出来,然后赵大配合的骂上一句就用上了。
要么就是陶谷这个家伙聪明、果断而且下手极快,风头稍有变动他就能迅速的判断出局势,接着找到最有利的位置站队。
不管是哪一种,在赵德昭看来,这个陶谷都比窦仪要厉害得多。
话说回来,看到在自己身前参拜的陶谷,赵德昭还是还了一礼。
陶谷伸手虚扶,口中说道:
“二皇子殿下节哀顺变,说起来本官也是殿下的老师。奈何凡事皆有先来后到之说,故而不曾与二皇子殿下往来。今后二皇子殿下若是学问上有什么不懂的,倒是可以来我的府上请教。”
赵德昭听到这话口中说道:
“谢过陶学士。”
然而赵德昭心中却在吐槽着:刚送走一个大爷,你又要来做我大爷,你们一个个的有瘾是吧?怎么都喜欢惦记我这几头驴呢?
陶谷说完便走到了另一边去了。
忙忙碌碌,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一群人就这么连饭都没得吃,继续站着。
按规矩祭祀仪式要举行三天三夜。
当然肯定不是在这里待三天三夜,等到下午的时候,一行人就要端着牌位回到城里,将两位皇后的排位送入建好的庙宇里面供奉,然后让法师完成剩下的工作就行。
于是下午的时候,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城里,最后由赵德昭和赵德芳两位皇子端着各自母亲的牌位,一路送进了新修建的别庙里。
按照礼制,皇后的牌位应当是要送进太庙供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匡胤却没有让两位皇后的牌位进太庙,而是另外兴建了一个庙宇起来。
这次赵德昭留了个心眼,看了一下两个排位的摆放。
果然,王皇后的灵位依旧是在左上的位置,比贺皇后高出一个位格。
看着对面赵德芳身后的一大群勋贵武将,赵德昭心里升起了一个有些大不敬的想法:
这帮人就不知道自古对波左边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