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和阮茹贞赶到城主府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司徒空默默调息,秋霜一双妙目看着丝儿和她怀中的行如,神色有些惊疑不定。
刚才她和徽阳子打得正胶着,这个女人抱着一个迷你版老和尚从天而降。
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一个乌黑的囚笼就从地面升起,将徽阳子紧紧困在了里面。
然后,囚笼中就传来了徽阳子的惨叫。
等到乌黑囚笼散去,阳光重新照耀的时候,徽阳子已经不见了。
原地只留下了一滩黑黢黢的液体,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一个半步化神,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陨落在了这里,带着他复仇的执念一并消散了。
秋霜戒备着丝儿,丝儿却毫不在意,也懒得去解释什么。
她的目光,完全在怀中的行如身上。
“行如,你再给我唱一遍那个曲儿,好不好?”
行如刚要开口,丝儿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许拒绝,这都是最后一次听了,以后再想听也没有机会了。”
“丝儿姑娘,你这样捂住他的嘴,他也没法唱啊。”
苏钰走进门来,对着秋霜含笑道:“秋观主,又见面了。”
秋霜微微点头,向着丝儿努努嘴,问道:“这位......丝儿姑娘,是你们的朋友?”
苏钰也不知道该怎么算这个关系,含糊道:“算是吧?”
这个朋友的关系,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那边,丝儿对行如的耳提面命似乎已经结束,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手。
行如苦着脸,开口唱道:
“西子湖边襟袖起,三千青丝绕缁衣。”
“蒲团空坐无人语,木鱼敲破众生迷。”
丝儿听着听着,忽然对着行如化成的白雾小人又是一拍:“怎么唱得这么垂头丧气的,重新唱过。”
“不要老是叹气,好运会被叹走的。”
“我们都快消失了,好运也没什么用了吧......”
“不许顶嘴!”
苏钰和阮茹贞面面相觑,看着行如被丝儿调教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行如虽然愁眉苦脸的,但谁都看得出来,他乐在其中。
相比于青灯古佛,梵音缭绕的高僧,行侠仗义,救民水火的侠客。
从本心来说,他显然更想沉浸在丝儿的怀抱之中。
慢慢地,丝儿的身影越来越淡。
她的声音还在隐隐传来,但身形已经快看不清楚了。
行如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仍旧按照自己的曲调,慢慢哼唱着那首曲子。
哼着,唱着。
突然,行如白雾凝成的身子猛地一坠,直直向地面上落去。
那双支撑他的手臂已经不在了。
他明明是可以漂浮在空中的,但此时却好像完全没想到这回事一样,任由自己朝地面上落下去。
眼看这白雾小人就要与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苏钰赶忙上前两步,接住了他。
“丝儿走了。”
苏钰喉头动了动,轻声对他说。
生离死别固然残酷,但总要去面对。
“是的,贫僧......也快了。”
行如叹了口气,最初的失神过后,看起来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
他毕竟也不是沉浸在情绪中出不来的年轻人了。
“行如大师,您要不回到舍利子内?说不定还能......”
“不必了。”白雾小人轻轻摇了摇头。
“我这缕残魂并没有山洞中的那缕凝实,不但不能参与战斗,连形成独立意识都做不到。”
“这次出来,已经是燃烧魂魄的结果。”
“但感应到了故人气息,又不得不见。”
苏钰仔细听着,他用的词是故人。
故人就是故人,不是情人,不是妻子,不是爱人。
当年的事是他的过错,但他显然不准备把这个错误继续扩大下去。
行如这一刻,又回到了那个古板的出家人形象。
苏钰还想再劝两句,让大家集思广益再想想办法,阮茹贞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抬起头,看到了行如眼中蔓延的死志。
他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僧人死志已决,就算能依托舍利子而苟延残喘,他也不会答应了。
叹了口气,苏钰双手合十,向行如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行如还了一礼,道:“施主吸纳了山洞中的生灵血气,尽管有贫僧舍利净化暴戾之气,但仍需要净心修身,以防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我消散后,舍利功效仍在,但山洞中那远古僧人的污染似乎还没有去除,要小心心智再次被它所控制。”
苏钰一一记下了,想到山洞中最后心智被那胖大和尚所污染,只想皈依的事,他至今还是一阵后怕。
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行如微微一笑,道:“那远古僧人显然陷入了偏执之中,施主可莫要因此而对佛门生出偏见。”
说完,他跳出了苏钰掌心,面向城主府门外,端端正正地坐了下去。
“阿弥陀佛”
他口中念出了一生中最后一声佛号,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白雾渐渐消散。
“真是戏剧化的展开。”
秋霜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开口道。
生离死别,一方是天傀之身,一方是佛门高僧,这场面可不是随便能看到的。
司徒空也不再调息,睁开双眼道:“至情至性,这才是我辈修行者的楷模。”
“不知能否再麻烦秋观主解除这画中之城的禁制,说来惭愧,我此时伤及肺腑,只怕是打不开这禁制了。”
“无妨,交给贫道便是。”秋霜捋了捋头发,并不在意。
司徒空诚恳道:“此番余州事变,多亏三位的鼎力协助,在下稍后一定上报京都,为诸位请功。”
他是真的十分感激眼前的三人,若不是秋霜挡住了徽阳子,若不是苏钰和阮茹贞带来了丝儿,靠他的遗风余韵阵,早就被徽阳子打烂不知多少次了。
秋霜抿了抿唇,道:“贫道方外之人,就不必惊扰陛下了。”
“倒是这两位青年才俊,司徒牧守可以为他们好好说上几句。”
司徒空连连称是,忽然想到自己连二人的名讳都不知道,忙问道:“那是自然,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阮茹贞。”
“苏钰。”
“阮家三小姐?难怪那徽阳子这么疯狂,还真是感应到了阮家的人。”司徒空恍然。
他掏出两块石板交予二人:“京都路远,上奏请功必然要等一段时间,二位若是看到这石板上显现出了文字,便可以来余州城主府,领取这次事件的赏赐了。”
“那就劳烦司徒牧守了。”阮茹贞行了一礼,向苏钰解释道,“大周战功素来丰厚,这次事件姑且也算是战功,到时候记得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