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的惊讶其实没有出乎张齐的意料。

毕竟陈阿娇曾经生活的西汉，刚完成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的转变不久。

她不能理解如今普遍存在的两种社会形态也不奇怪。

一边给陈阿娇吹着头发，张齐默斟酌说辞。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陈阿娇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当今……可是乱世？”

张齐原想摇头否认，可又想到他正在给陈阿娇擦发，侧身相背，陈阿娇也看不到他摇头的动作。

张了张嘴：“……”

“不对、不对。”

陈阿娇神色突然晦暗不明：“瞧着并非乱世……”

不管是看张齐对她慈和的态度，还是看傍晚外出时遇到的庶民，陈阿娇从各处细节猜测，此时并非乱世。

至少百姓安居乐业，并无乱世大饥，易子相食的场面。

“或亦有国人暴动？！”

“国人暴动？”

张齐愣了愣。

有些跟不上陈阿娇的脑回路。

……

最初他压根没想起来什么是国人暴动。

不过，又根据陈阿娇的身份和见识，张齐锁定了时间，往西汉以前去想。

隐隐约约从记忆深处找寻到这个词了。

国人暴动。

亦可称之为【周】【召】【共】【和】。

他回忆起来了。

当年考公的时候他还复习过这段历史。

虽然是走马观花的复习，但这个词他还是有点印象的。

西周时，周厉王残暴无度，人民生活困苦。公元前841年，国人暴动攻入王宫，周厉王逃亡在彘，政权由大臣周定公和召穆公共同执掌，二人代行天子事。此数年称之为【共】【和】。

十四年后，厉王死于彘，周、召二公共立太子静，是为周宣王，【共】【和】乃告结束。

张齐能记得国人暴动，还是因为【共】【和】二字。

这一年，也是夏国现存史料中有确切纪年的开始。

要不然谁去复习这个词？

国人暴动啊……

张齐没想到陈阿娇竟然排除乱世之后，首先就联想到如今之世可能是国人暴动的年代。

要不然也解释不通为何现在没有天子。

搞清楚陈阿娇所言的国人暴动为何后，张齐最初原想否认。

可仔细品品，发现好像这么解释也可以。

若是让他从上世纪开始讲起，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难说得清如今的天下。

这些留待陈阿娇日后自己了解便可。

于是，张齐学着陈阿娇的模样，半是严肃认真，半是毫不关心地说道：“如今，也可以称之为【共】【和】。”

“如今的周召二公，只设一人，我们官吏称其为主席。”

“只一人怎可……”

张齐心头一跳：“肉食者之事，如今阿娇已经泯然众人，还是少提为妙！”

“谨言慎行！”

张齐没有看到的方向，陈阿娇撅了撅嘴，显然对于张齐口中所言“泯然众人”并不怎么爽快。

这话搁谁那儿都不爱听。

不过听过张齐的一番告诫敲打，陈阿娇也识趣地默不作声起来。

不再去提她这辈子遥不可及的人与事。

虽然陈阿娇并未明言，但张齐显然也感觉到了陈阿娇的沉闷。

便主动找话接茬道：“阿娇若是感到烦闷，对于天下大势如此关心，等明日我买些书籍来，供阿娇翻阅。”

他到时候会买一些历史和时政书籍给她解闷，也便于陈阿娇更加全面地了解这个世界。

毕竟曾经位于食物链顶端，对于历史和时政想来应该也会挺敏感的。

不论是历史上的孝武皇后陈氏，亦或者是如今张齐面前的这个小姑娘陈阿娇，张齐从来没有认为过她们憨傻。

不过如今陈阿娇竟然会一语道破【周】【召】【共】【和】这段历史，将此世与其作比，倒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张齐好奇：“阿娇怎会知道国人暴动？”

“阿娇平日读史？”

这等历史细枝末节，若非读文通史之人，轻易不会知晓。

张齐猜测可能是陈阿娇的那位大名鼎鼎的母亲，馆陶长公主刘嫖教她的？

依照馆陶公主的性情，张齐暗忖，刘嫖不拘着自己宝贝女儿学一些文史经书倒也不奇怪。

当然，或许是陈阿娇外祖母，馆陶长公主的母后窦太后教她的也有可能。

“是外祖母教我的。”

张齐挑眉。

“外祖母想让我……做个合格的汉室皇后。”

虽然陈阿娇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压抑的情绪在里面，但是张齐离得近，还是听了个全。

果然是窦太后啊。

那个雷厉风行的临朝妇人。

提起这个话题，又让陈阿娇联想到亲人了。

虽然感受到陈阿娇的难受，但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离家的痛楚，想来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舔舐干净，而且这只能是个自我疗伤的过程。

让他安慰陈阿娇节哀顺变？

这于陈阿娇并无大益。

索性，张齐不再打搅陈阿娇，只继续认真擦拭她的一头长发来。

吹风机仍旧“嗡嗡嗡”响个不停，他二人也各自心中怀着事。

可张齐用手中毛巾，轻轻拭去陈阿娇发间水渍的动作，却是那般轻柔，就仿佛在爱护什么心爱器物一般，徒惹人妒。

陈阿娇也乖巧地并无动作，只低眉顺目坐在张齐一侧。

有过了一会儿。

张齐才熄了手中的吹风机，放下毛巾，示意陈阿娇擦拭好头发了。

“擦好了，你早些去休息。”

室内张齐开的是暖黄光，有一种莫名的宁和感。

就是白日张齐给陈阿娇铺的那间屋，陈阿娇抬眉默默看了过去。

里面没开灯，但借着客厅的灯，还是能看清一二的。

至少一眼望进去，看到了张齐为她铺的那个被褥。

陈阿娇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

待她起身，张齐略带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方才的劳动成果。

“阿娇的头发长得真好。”

颜丹鬓绿，雾鬓风鬟，光可鉴人。

他替陈阿娇幻想：“若是出街，便是不扎起来，也必然是最亮的崽。定会让其他女孩子惊羡和嫉妒。”

毕竟如今不秃头的崽子太少了。

陈阿娇闻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