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句话仿佛随风灌入姜闲月的耳朵里,他说得这么轻切,好像很寻常的一件事。
可他又不愿望着自己,似乎生怕看见厌恶的神色。
姜闲月木讷地看着地上,揉着裙角,久久没说话。耳尖的红带着滚烫传进心头,她撇过脸,不知如何回答。
炙热的爱意,被风一卷,变得更加张扬。
像卫景修本人。
彼此消寂许久,直到身后的粮草窸窸窣窣地发出微响。姜闲月回头,看见他垂着脸庞,额发挡住眼神。
起身时,与自己保持了一些距离,低声说了句,“早些休息吧,我安排人去守你的轿子。”
语毕,姜闲月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远去。高大的身影从火堆旁经过,然后渐渐没入黑暗中。
这次来,是为了接姐姐回家。昨天也说了,这一趟凶多吉少。李家庄里到底是些什么人,尚未可知。
姜闲月看着自己的鞋尖,坐了一会儿,觉得周身的风凉了起来。
虽结果的好坏并不能全抵赖在卫景修身上,可兄长既然找到他,想必是手里认识的那些人都不敢帮忙。
姜闲月想起小时候的事,那会儿父亲刚离世,母亲命不久矣,老管家带着她与兄长姐姐在众多亲戚之间徘徊。天子并未下书如何管理公府上下。
所有人都盯着府里的财产。
直到后来,年仅十三岁的姜奉云入宫。闲月看见亲戚们各种各样的嘴脸,老管家帮她打发前来问话的大人们。
她很害怕,姐姐握着她的小手,一遍遍地安慰着。
不知怎的,一个亲戚在姐姐耳边说了什么,之后姐姐跟那人出了府。
这一走,便是到如今。
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闲月一点儿也不知道。她曾问过姜奉云,姜奉云态度冷淡,也说不清楚。
只是这么多年来,府中上下虽未提及这位失踪的大小姐,但姜奉云一直记得母亲的遗愿,要把姐姐寻回。
姜闲月到现在都记得,母亲卧病在床,一头秀丽乌黑的长发掺杂了粗糙的白丝,她瘦骨嶙峋,两颊凹陷。
那位原本美丽的母亲牵着兄长的手,一遍遍哭求着,声音沙哑,泪水干涸。
闲月心里微动,难受地蜷缩起来。这些往事就像伤疤,每回忆一次,都是把伤口血淋淋地扯开,在肉里翻找痛处。
她的内心是希望卫景修能把姐姐带回来的。
思来想去,刚刚卫景修深沉的样子,竟是自己未曾见过的模样。
姜闲月脑海里升起了一个幼稚的想法,她跳下轿子,慢吞吞地挪到卫景修的帐前。
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江肆站在外面,看见她来了,便过来,“姜小姐,怎么了?”
“我、我想见一见你家将军。”
江肆噢了一声,忙说:“将军在安排底下人做事呢,您有急事?还是等一等?”
闲月看了一眼帐篷,咽了咽口水,“我等等吧。”
虽是如此,江肆还是很麻利地进帐通报,卫景修先是顿了一下,随后让他带话给闲月。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吃了闭门羹,江肆都觉得惊奇。与闲月回话时,她脸上也平静得很,淡淡嗯了一声,没走。
这一等,是一柱香的时间。卫景修以为她回去了,心不在焉地安排好明天的计划后,正喊江肆进来喝酒。
哪知江肆吞吐道:“闲月小姐还等着呢。”
“什么?!”
卫景修拨开帐篷匆忙望一眼,看见她果然在原地打转。夏天的晚上,郊外凉风习习,她也没披点外套,就这么傻吹着。
他立刻拍了一把江肆胸口,“你个木头,不知道给我通报!”
江肆委屈,明明是闲月小姐不肯让自己进帐打扰……
听见动静,姜闲月回头,看见男人朝自己跑来,“怎么了?什么急事?”
看着他脸上的急色,姜闲月踌躇,眼神闪烁,“就是刚刚没聊完的事……”
“啥?”卫景修呆住了。
姜闲月也知道自己这话说不出来,也低头支支吾吾的。不过卫景修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脸色立刻变得冷冷的。
“什么意思。”他问。
姜闲月抬头,看见他眼神很冷,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严肃得让人有些害怕。
“我……”
卫景修深吸一口气,眼底压着一拢火。他定定地盯着姜闲月的脸,看了很久,然后竟扯着她的手腕走到一处偏僻地。
男人的力气很大,箍得姜闲月有些疼,她踉踉跄跄地跟着,待停下来时,一头撞进对方宽厚的背,压得她鼻尖泛红发疼。
“你等我这么久,到底是想说什么?”
姜闲月仰头看着他,平时卫景修总是好声好气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字一句不带感情,冷漠得如同仇敌。
她嗫嚅半晌,摇摇头。
卫景修似乎再也忍不住胸腔里的火,狠狠道:“你以为我此刻与你表明心意,是借着接回你姐姐的理由,逼你与我好,是吗?”
姜闲月眼眸瞪大。
“你以为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救人了,是不是?”
闲月被他这副要吃人的狠样吓到了,卫景修原本就高自己一个头,身形更是大一圈。
他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鬼命将军,此刻,卫景修低着声音,眼神阴鸷的模样,像极了蠢蠢欲动,即将扑咬撕扯猎物的冷血野兽。
闲月吓得嘴唇发白,在原地手脚冰凉。
“说话!”卫景修低吼道。
“不、不是……对不起,我……”闲月身子吓得一颤,下意识闭着眼睛回答。
片刻,闲月还未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于是慢慢睁开眼,看见一双伤心到极点的眼睛。
他背对着皎洁的月光,脸侧的线条忽然像断掉的绳索,有气无力地。
那潇洒俊逸的剑眉星目此刻似遭大雨淋过,落寞、伤心,还有掺杂着不忍的情绪。
方才那位发火的野兽好像瞬间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绝望的小狗。
“卫景修……”姜闲月声音颤抖。
对方忽然轻笑一声,撇过脸,胡乱收拾完刚刚脸上所有的脆弱。
“我不会的,这是答应你兄长的事。将军府,自然会竭力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