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墙前,数万武者百人一排,共排出三百三十列。
三万三千人。
两人对打为格斗,五人十人为群殴,百人以上可称战斗,万人之上,当为战争。
已经绝迹于此界的战争。
战马嘶鸣,战鼓隆隆,大将提枪冲阵千军万马吾独对等等震撼人心的场面都没有。
连队列都排不整齐。
所用武器五花门,战争中长枪林立刀光冲天起的威严景象更不可见。
有的只是一片望之浩浩荡荡心难平的鲜红。
于纯白雪地中平铺,铺出满腔满脑的壮怀激烈,恨不能置身其中,一畅心中不平气。
落后血伍一里地的李鸦和武极停脚不前,睁眼看着除却此地再难看到的万众一心万丈豪情,几日来横镇心底的压抑驱使他们脚步一动再动。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侠吗?”李鸦手扶刀柄,轻向上提,白刀刀刃露出一寸,血罡之下,刀刃映出满天赤红满地雪白。
武极闷声回答:“记得,也记得你说凡为侠者,为人不为己,个个是蠢货。”
“那你觉得这世上,有侠吗?”
武极扬眉望向两人身前于雪地中宛若血旗飘扬的三万三千人,轻语:“有”
“眼前所见,人人为侠!”
“人人为侠”
李鸦自语,笑意从嘴角抹出,还未来得及扩散,就被他眉间苦涩压住。
拔出一寸的刀柄被压回刀鞘,迈了几步却早就停下。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为侠者,多不得好死?”
“有没有和你说过,为侠者,便是活着,也不得好活?”
位于血伍最前方的一排武者已至冰墙面向冰原唯一一个出口前,冰原中皆为囚犯,要进城有千难万阻,此墙建立之初的目的便是不让囚犯进城,只开一个洞,仅仅为了将囚犯送出城。
唯有将此冰洞中十重厚重铁门轰开,冰原中囚犯才有一丝渺茫希望。
李鸦与武极到来之前,两座狱城与冰原上武者已将一场大戏唱的七七,压迫与反压迫,时间久远,已在冰原上繁衍生息的所谓罪者一直在反抗来自十三大盟与武城的压迫,如今快要收尾。
两人来的不赶巧。
双方再无和谈可能,当先一排武者仅在接近冰洞内十重门的第一重门时脚步暂缓,却刹那之后陡然加速,百人分三拨,前后只差一步钻入冰洞中。
传到李鸦耳中依旧震耳欲聋的巨响分三次传出,三十三排武者,前十排武者使的都是重兵器,为其费尽心力在资源匮乏的冰原中得到,武者攻城,依靠的不是攻城器械,也没有攻城器械给他们使用,所依靠的只有自身修习一生的武术。
厚重铁门被轰塌的闷响传出,第二排第三排身穿红衣的武者钻入冰洞,队伍后方的武者随之向前移动,李鸦和武极也随之向前移动。
听不见喊杀声,也没有兵器互击的铿锵声,便是连惨叫也没一声。
又是三声震耳巨响从冰洞内传出,第二重铁门被轰开后砸到冰面上的闷响传出,第四排第五排第六排武者先后分成九拨进入十米高宽的冰洞。
安静的让人心惊。
坚决的让人心寒。
冰墙外无人守卫,十重铁门也无人守卫,似乎城内掌权者有意放这些武者进城。
第三重厚重铁门被轰开,第七排第排第九排武者进入冰墙之下冰洞,如进入巨兽之口,悄无声息消失,一片片血色河流流淌,被吞噬殆尽。
冰冻内隔上几分钟便响起的三声巨响支持着后方武者前进,整个血伍以顺利到惊人的速度飞快没入黑漆漆冰洞。
李鸦的目光从冰洞洞口移到血伍最后一排武者身上,寻到穿着许是母亲留下红色嫁衣的少女,再寻到跨前一个身位,已将铁链化为冰镰的荆野。
少女的两眼之缘和与荆野的片刻交手使李鸦对这两人分外上心。
不忍见到他们去死。
“你说他们轰开十重门之后,该怎么办?”李鸦忽然问起武极。
武极则答道:“我们找一找机会,这次假如入不了城,想要再入城,难比登天。”
“话不能让你一个人说尽,我不管这个冰狱里隐藏着什么,不管流放到这里的武者遭受着什么苦难,冰鬼如何形成,其存在意义为何也与我无关,便是所谓侠之一字,也与我无关。”
“我只想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冰洞中前进的队伍忽然停下,只在外面留下最后三排武者,李鸦停下脚步,道:“谁不是呢?”
“你想离开这里,我也想离开这里,你不管这些乱七糟的事,我同样不管这些乱七糟的事。”
“我问你,是想知道,假如两面打开了,咱们是袖手旁观,还是和城里的人前后夹击,搏一搏能不能戴罪立功,或者”
“或者什么?”武极反问李鸦,“或者当一当大侠?然后罪上加罪,永不能离开这里?”
武极已察觉到两人再不能置身事外,这三万武者已经轰开重铁门,他们将十重铁门全部轰开之后该如何暂且不谈,他和李鸦该怎么办?
若两人可以横扫此地,武极会毫不犹豫去尝试做一做受万人景仰的大侠,将此地所有阴暗一扫而空,有罪的继续做罪人,无罪的该逍遥便去逍遥。
可现实是两人只要站到十三大盟的对立面,必会被碾压成灰,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当场横死。
“侠,只是一种幻想,你和我说侠,我也很憧憬侠这个字,可你我都明白,不得好死不得好活的侠,都不容于世。”
“因为不管世道如何,掌权者,不可能是侠者。”
李鸦无言以对。
这个道理他再明白不过,两世为人,一世平头小民,连侠字想都没想过,打个架都要犯法,路见不平一声吼都要得罪人,安安乐乐却庸庸碌碌,平平安安却郁郁寡欢,沉浸在自己三寸天堂里自得其乐,也算知足。
可他现在练武了啊,练武了,还不能说侠,算什么狗屁事?
“我有刀术九大限,有刀山持身刀山御身,更有封尽天下血身之异象,骨解十,无尽武体,却连侠字都羞于出口。”
“做不得侠”
心头种种念头闪过,李鸦自嘲而笑,他知道武极是心头憋闷才丝毫不客气,几乎是和自己争吵。
无聊了些。
“还是那句话,这次再不会有任何波折,局面已成如此,不管要面对什么,咱俩都得闯上一闯,我要是拖累你了,拽我一把。”
不再说那些没用的,李鸦一直搭在刀柄上的手掌缓缓用力,把久未见血的白刀从鞘中抽出,冰狱之事管不得,自己的事,依旧得拿命去搏。
身上血罡急燃,一寸寸暴涨,眨眼间血身头颅在李鸦身后出现,骨解其三、其六、其九,直至骨解十,九丈九血身全部出现在他身后。
右掌擎血焰之刀,身穿以血焰编织的夜叉服,一根根头发清晰可见,李鸦的血身异象以其自身为基础,通体燃烧着将极寒驱散的血焰。
在冰灵面前出现一瞬的血身静立李鸦身后,双目紧闭,然后缓缓睁开一条缝,两息后,一双如墨汁染成的眼珠彻底成形。
血身再涨一尺。
李鸦身边的武极没注意,李鸦身前缓缓进入冰洞的最后三排武者也没注意,没有踏入超武的李鸦竟将其血身异象凝至十丈高。
开天辟地头一遭
更无人知道,李鸦自凝出血身异象,便掌握了极为诡异的极封之力,诡异到他不知道该如何给其命名,甚至连其究竟是自己修习武术得来,还是这具身体潜藏之力被激发都不知。
血身所触,凡体有血液之人之物,其血液流速会变缓,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瞬间就会血液凝固而死,越强则受影响越大概将武术修到绝巅的武者可以丝毫不受影响。
也即除却世间少有的几人,无人可以不被这种极封之力影响。
墨眼血身,李鸦已至武体境。
步入超凡武者前的最后一境。
凡武九境,前六境与后三境天差地别,前六境为后三境打基础,后三境则为超武第一境铸身打基础。罡气、内力、武体,罡气由气血而来,内力由骨骼而来,武体则由罡气与内力而来,李鸦的武体依据其罡气和内力的种种特性,自然而然成为名为“无尽”的武体。
和他掌握的刀诀一个名字。
和按解锁程度早就应该解锁完成却再无动静的超武系统开启的新功能一个名字。
也不能说超武系统没有动静,自来到极北冰狱后,便一直着李鸦向北再向北,似乎哪里隐藏着和它有关的东西。
与李鸦目的背道而驰。
李鸦与刀术学院那两位院长密谈后知道了许多狗屁事,连带着对这个超武系统有了别的心思,它要向北,自己要向南,自然要向南走。
哪怕要对上十三大盟。
速度陡然下降的血伍终于全部进入冰洞,李鸦已可想象冰洞另一头,任由他们轰开十重门的十三大盟必已严阵以待。
三万三千凝出异象乃至超武之上的武者,不知能不能打开通往城内的通道。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