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剑神放下了手中的神符，没有去追那两个仓皇逃窜的老道。

抠脚老头没再抠脚，只是默然地看着素衣少年，在不厌其烦地劝说着青衣姑娘。

老头想到了十六岁入金刚境的自己，自提剑起，便知自己是那天下第一。

老头想到了十九岁入指玄境的自己，青衫长剑，就已经冠绝了整个江湖。

既然穿青衫，天下女子便一勾即来。

既然练了剑，那就要让天下剑客汗颜。

可那时候的我，却为何高兴不起来呢？

为何学剑，又是为谁提剑？

看着满眼清泪的轩辕青衣，

羊皮裘老头，终于回想起了，那一袭绿袍。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鬼门关。

那时候刚学会御剑青天，而绿袍儿还是一个未曾习武的笨丫头.

她见到自己飞剑而行，就会咧着嘴笑，大声嚷嚷着：“剑仙，剑仙等等我。”

他飞剑横江，吟诗而渡，高歌：“我当锻就三千峰，一日出剑玉龙鸣”，

而她则趴在船栏，嫣然一笑。

这是老剑神最意气风发的时光，也是这袭绿袍儿最天真无邪的年纪。

一次次的相遇，换来一次次的擦肩而过。

大概人生便是这样，如掌间沙，手中水，遇见就是最美的相逢。

曾经的自己，一握剑，便只求剑仙大道，并不留恋红尘万象，世界万色。

他只想让世人知道：

剑意原来可以如此浑厚，剑招原来可以如此精辟，剑术原来可以如此鬼魅。

他手执木马牛，乘风而来，御风而去。

他又怎会不知，有一袭绿袍儿痴痴挂念，堕入情劫。

他却不知这一念，便是一生一世。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情深！

那一年他三十六岁，剑意锋芒毕露！不出剑，胸中便有剑意万千。

管你王家剑冢还是东越剑池，想打的出来一战，能打的一个没有。

西蜀有剑皇？影壁之前剑气之后一地碎尸。

南海有观音？一剑之后无人踏足中土。

世间剑士如此不堪，武夫又好到哪里了，四大宗师，三人联手也不过一剑的事。

除却南宫无敌那臭小子不错，所以宁愿断剑，也不忍断他未来。

只听说天目山有吕洞玄再世，那便会一会。

可路竟遇到了个女子宗师？来既然来了那便一战吧。

他却万万没想到，这女子既然应战却不迎战。

最终，那一袭绿袍任由一剑穿心，气若游丝之际又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不要活，她就是要死在我的怀里，若是活了，便又是陌路，她不愿意！

这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可仓促之间如何能思量清楚？

数十年不得其解的羊皮裘老头，看着闻华对着轩辕青衣的滔滔不绝，终于回想起了年轻时候的绿袍儿，也是这般唠叨多言，她不停地说，而他只是静静地听。

年近百岁的老头，终于明白过来。

他明白了，

在广陵江，故意放声高歌，就是为了吸引那一袭绿袍的注意，

在鬼门关外，刚会御剑的自己，装成很厉害的样子，就是为了让她见识到“剑仙的风采”，在江湖中的一次次偶遇，在山水间的一次次相逢，

原来自己也是喜欢她的。

他的剑道，三十岁前，整座江湖都只有他一人而已，若遇山便开山，有蛟龙处斩蛟龙。可遇绿袍儿后，终于有了这世间，一剑斩不断的东西。

他的无情剑道，终究还是错了！

所以，他跌境入指玄，剑心碎裂，再也不敢说有蛟龙处斩蛟龙的狂言。

……

望着早已消失的天目两道人逃走的方向，那里正是千年道藏的天目山莲座道台。

想到二十年前，他一招剑开天门本以为能让天目山张道陵侧目。

谁知那道士反问，过天门不入又如何？

如何？不入就不入，该如何？

现在想来，那家伙确实是故意在打机锋。

过往云烟呐，虽腐朽不堪，却历历在目。

……

羊皮裘老头微微一笑，朝着天目山的方向大声问道：

“剑，何去？”

地藏山内，三千多位求龙魂的江湖剑客，手中配剑尽皆出鞘，扶摇直，数千长剑，一齐朝着天目山奔逃的二道人飞去。

须臾之后，老头再度大声问道：

“剑，可归？”

天目山，一千八百余桃木驱邪剑，浩浩荡荡，自莲座道台外，与三千长剑齐聚，同合一阵，齐回地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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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符23年秋，

天目山掌教赵锡亦，大天师赵锡平，

遭万千长剑，穿心而死。

剑神两句问剑，

再入陆地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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