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235年，

飞速行驶的双人座小型轨道车上，

陈默睁开眼，结束了对今晚春光无限的想象。

他今天的任务就要开始了。

快到达两座直插云霄的大厦中间时，

陈默的轨道车开始减速。

大厦间每隔几层就有一座连接彼此的天桥横跨过半空，从上往下交错排列。

不同的天桥间被悬浮的轨道连接，轨道间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张挂在城市半空的大网，不断有轨道车从上飞驰而过。

陈默的车停在了其中一座天桥上。

他握住了位于主副驾驶间的一个把手，

随即主驾驶的靠脚板收入到了车后方的金属底盘内，

陈默的脚穿过空隙，触到了天桥表面。

车身金属不断被吸入相邻的金属板，

然后与另一块金属板折叠，变成一个整体，

接着继续收缩与折叠，金属摩擦声滋滋作响。

这过程中座椅斜着向上升起，陈默被推得站直了身，

几乎是瞬间，

轨道车收缩变形成了一个大量银色金属块组成的手提箱，

此刻正被陈默拎在手里，随着手臂的摆动在阳光的照射下银光灿灿。

天桥上有其他路人，他们下车后顺手把手提箱放在天桥两侧矮矮的传送带上，然后走向两边的大厦，

手提箱在传送带上移动一段距离后，像是融入传送带般，迅速跌了下去不见了。

或者走到轨道边伸出手，他的手提箱便从天桥内部升上来，

变形成一个驾驶座，当他坐上去后，驾驶座继续变形，一瞬间变形成了完整的轨道车，随后沿着轨道飞速驶远。

到达或是离开，

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满是幸福感的微笑，

这个时代的人们都过得十分幸福。

心想事成，万事顺利，他们自然幸福。

陈默却一直拎着手提箱，略微沮丧着脸走向了轨道左侧的大厦，

他不属于这个时代，

下一次出发的地方也不会是这座天桥。

走进大厦，通过立体影像呈现的迎宾小姐出现在了陈默身侧，

向他微微鞠了一躬道：

“欢迎光临小而舒旅店，祝您一直愉快～”

陈默看了它一眼，

长得还真不错。

接着他扫了一眼旅店内部环状排列的诸多房间，

找到了位于左前方的8309号房间，径直走了进去。

进门后，陈默用食指轻轻敲了两下自己的右脸脸颊。

“滴滴”两声。

吸附在陈默右侧口腔内的通讯器进入了多人通话模式。

“老申，我到了，这几天怎么那么多任务。”

陈默对通讯器的另一头说道，语气带着不满。

“看右前方大约300米那座大厦中间段的空中餐厅，患者应该到了，定的离你最近的位置。”

通讯器那头传来中年男子略带磁性的声音，没有理会陈默的不满。

陈默听罢轻敲了两下窗户边的感应板，

原本窗上呈现的浪拍海岸的画面消失了，远近几十幢大厦映入陈默的眼帘。

这一片是娱乐区，林立的大厦数量相比城市其他地方要多，

密密麻麻地遮盖了天空。

尽管已经苏醒七个月，陈默还是对这种壮观的景象感到震撼。

可以变形成轨道车的手提箱无法打开，只在外侧可以抽出一个望远镜，

他抽出望远镜向外看去，

“看到目标了，还有一个男人坐在对面。”

陈默对比了先前发送过来的患者资料和视野内的一个女人，找到了目标。

陈默仔细看着，视野内的女人大概20岁，柔顺乌黑的头发盖住肩部以下，薄嫩的耳朵露在头发外面，戴着黑色花朵形状的耳钉。

略厚的双唇红得很艳，正一张一合说着话，

白皙紧致的脸部肌肤跟着略微变形。

今天的患者很漂亮，只是看起来不太开心，在周围一张张微笑的脸中显得格格不入。

大部分患者都是这样。

陈默继续看着，眼光一点点下移，

她的手正举起来飞快得比划着什么，涂得黑得发亮的指甲显得细长的手格外白皙好看。

接着陈默自然而然得看起了女人的胸部。

这是他的习惯，

他不是什么正经人。

但这次陈默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女人的呼吸十分急促，胸部因此很快地起伏，

像是在生气。

生气，发病的征兆之一，

多次任务执行下来，陈默自己总结了一些规律。

陈默觉得情况不对，转而又仔细看向女人的手。

还没有红斑。

但看这样，估计不用等太久！

接下来是他的工作时间了，他得一直盯着画面里的女人。

陈默其实不排斥他的工作，

他喜欢看着别人，去猜想他们若是生活在自己曾生活的21世纪初期，会有怎样的人生。

他也喜欢看美女。

画面里的男女此刻看起来像是在吵架，

这倒是新鲜事。

在七个月前苏醒后，陈默就几乎没见过“现世人”吵架。

没多久，男的起身走了，留下还坐着的女人和一桌没动过的食物。

陈默看了眼食物，嘴巴馋了。

陈默不胖，但特别爱吃，小时候没闲钱买零食，看着别人他特别羡慕，于是长大后只要是能吃东西的时间，陈默都喜欢吃个不停。

“客房服务，来点吃的。”

他轻喊了一声。

“收到，先生，您的餐点马上送来。”

房内的音响很快给出了回应。

“笃～笃～”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了两声敲门声，声音是从靠近地板的地方发出的。

“先生，您的餐点......”

“进来就成，放我身边。”

没等外面声音说完，陈默就急着打断了。

门自动开了，送餐球滚到了他身边，上半部分外壳自动收缩，露出了内部的餐点。

这个送餐球每次都让陈默觉得无语，

送餐的当然应该是美女服务员啊，老是来一个破球是怎么回事，

没劲！

不过餐盘上放着一堆炸鸡，一大杯可乐。正是陈默此刻最想吃的，这个时代已经没人吃的食物。

陈默已经习惯了不用具体说明，就能吃到想吃的食物的奇怪现象，

没有感到惊讶，

但还是充满了好奇。

“下次脑子里想点别的，看看送过来的会是什么。”

陈默心想着，同时伸手拿起一个鸡腿往嘴里塞，

品尝起来后便不再想了，继续看着孤坐着的女人。

女人看起来不太自在，不断变换着坐姿。

大概十分钟后，在餐厅中的其他人都看向了女人。

陈默知道原因，他看到女人哭了。

女人不熟练得抹起了眼泪，开始抽泣，

悲伤的表情里夹杂着一丝惊讶。

哭在她眼里应该是只有婴孩才有的举动，她对自己的鼻酸与眼泪有点不适应。

看来是特别伤心，女人的惊讶刚出现就消失了，身体随着正在加快的抽泣不停抖动。

女人越哭，表情变化得越为夸张，

看起来内心十分崩溃。

极端的情绪都有感染力，陈默也莫名感到一丝难过。

但餐厅中的众人眼中却只露出惊愕与不熟悉，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看到成年人哭过，

这样的表现在陈默眼里都显得极其不自然，

像是突然在观赏鱼缸里放入了一条鲨鱼，其他鱼儿们惊恐万分，却又无处可去，

只好继续游荡。

陈默在21世纪那还没被冰封的前半生里，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氛围。

但苏醒后的每次任务，这样的经历屡见不鲜。

接着，只过了一会儿，女人白皙的手上出现了红色的斑点，

陈默就在等这一刻！

随后女人脸上、脖子上、腿上，不断出现红色的斑点，斑点一边出现一边扩大，顷刻间变成了硬币般大小，几乎布满已经转眼便倒在地上昏迷了的女人的皮肤。

“是脑死病，快离开。”

“脑死病，她得脑死病了，快走快走，等脑卫所的人处理好再回来。”

“我说怎么哭了，原来是脑死病，放心，就这么会儿不会传染。”

“快走吧，等下脑卫所的人应该就到了，只有他们才可以不怕，他们不会被传染。”

餐厅的众人一边说着一边远离。

陈默在红斑刚出现时，已经从窗口跳了出来。

身体开始下坠时，他快速按了两下手提箱的把手。

手提箱迅速变形，金属摩擦声骤响，俄顷间竟延展成了两只金属翅膀，附着在陈默的背后，银光奕奕。

陈默滑行到了女人所在的餐厅，落地时，翅膀也已经收了回来，一下又变回了手提箱的形状。

金属翅膀是脑卫所成员特有的装备，人们看到后，知道脑卫所来人了，停下了远离的脚步。

但也不敢往回走，在原地等待着一切恢复往常。

走到女人边上时，陈默手指轻敲两下自己的脸颊，接着说道：“昏迷了。”

“按流程处理就好”

通讯器那头传来平静的指令。

......

......

“只是红斑就带回来治疗，如果昏迷了，在十分钟内就会死亡，在存活时把人带上车回来交给治疗室处理”。

陈默看着被他放在轨道车副驾上的美丽女人，回想刚开始成为观察者时领导老申对脑死病简单的介绍，感到有些可惜。

身边的女人，

此刻已经死了，

对此陈默早已习惯，但还没有麻木。

脑死病是一种特殊的传染病，很少人得，但很可怕。

这种可怕深入每个现世人的内心，

他们世世代代对此感到恐惧，

这是现世人除了衰老外，

唯一的死因。

脑死病在发病前没有任何征兆，

但不知为何，老申总能提前知道。

陈默对此有过疑惑，但老申从不回答。

发病时会迅速在身上长满红斑，如果只是出现红斑，可以治疗，不会传染。

出现昏迷便无法治疗，必然会死亡。

脑死病毒只在宿主死亡后才会通过空气传播，只有"过去人"身上会出现抗体，这也是陈默等人能成为“观察者”的原因。

这些是“观察者”陈默对脑死病仅有的知识，是在脑卫所苏醒后老申告诉他的。

他的任务是紧紧看着病患，在发病后把他们带回脑卫所，然后汇报发病时的情况。

而至于为什么不将这样危险的疾病患者尽早隔离起来，反而要“观察者”们看着他们病发，老申却从不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