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了,宿舍里搬进了三个女生。一个是医学院直系学妹,另外两个是历史学院的女生。毫无预兆,多了三个人,填满了这一室的空旷,有些东西却变了。
相见的画面,一如当初。她推开门,在宿舍里面整理的三个女生便跟她打招呼。记忆瞬间复活了,脑海中涌出陈玉书她们的笑脸,她难过得几乎要泪流成河。她们都走了,这个地方剩下她来回忆,剩下她来触景生情。可她到底没有哭,表现得如别人对她印象中那般的冷静。
作为学姐,她恪尽礼貌地招待她们,请她们去吃饭。不为别的,没有巴结交好的意思,只是因为礼貌。饭饱茶思过后,她找了个理由一个人走。因为是学姐,她们对她极其尊重,只差像职场前辈一样恭谨了。
一只健硕的狗狗向她奔跑而来,无奈脖子上有颈圈和绳子制约着,动作受到了束缚。牵着绳子的人很高,身上穿着裁剪合体的西装,只消一眼便能令人神魂颠倒,可这绳子跟他此刻怎么都不搭调。
宋井桐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她走过去,蹲下身解开绳子,把狗狗抱在怀里。程向阳收起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一人一狗。自从上一次和好之后,他和她再也没有吵过架,萤火也归由他照顾。一年过去了,萤火长得更加健壮了,抱起它来要费很大的力气。
站起身,站在他旁边,宋井桐看到他这一身装扮问道,“刚下班么?吃过晚饭了没有?”
他帮忙理了理她蹲下去而褶皱的衣服,“没有,等你一起吃。”
“我吃过了,刚刚吃完,跟宿舍的女生一起吃的。”余光瞥了眼,宋井桐察觉到他不开心地怨念着她,改口说,“我可以陪你一起,你想吃什么?”
“今天特别饿,想吃肉,还想喝汤。”他脸上表情生动,像极了小孩子单纯地喊饿时的表情。续而他埋怨,有些撒娇讨怜的意味,“我开了一上午的会议,下午又去聊合同,刚刚才去宠物医院接萤火回来,真的是累坏了。桐桐,你说我这样的工作强度会不会未老先衰?趁我还没老之前,有能力跟你造孩子之前,你嫁给我好不好?”
敢情,说了这些,又是套路她。她听得多了,只是淡然一笑,任之由之。
程向阳搂她肩膀,用手把她锁在自己的怀抱里,而萤火则由宋井桐抱着。他和她走在路上,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特别养眼和甜蜜,照射在地面的影子都是紧紧贴合的。宋井桐小声地提醒他注意影响,他一贯的我行我素,搂得更紧。她不愿意生气,全顺着他了。
晚上八点多,正是热闹的时候。店铺里的人很多,嘈杂一片。
程向阳坚决要坐在她右手边,左手搂着她的肩膀直到上菜后才放开。有时候,她感觉程向阳像没戒奶的孩子,任性得可以,黏人得可以,无理取闹得可以。他们两的性格,像是演电视剧拿错了剧本一样,她淡漠,他热情,她冷静,他闹腾。就好比如现在,“桐桐,吃鱼。”
手在逗萤火,眼睛也在萤火身上,头也不抬地说,“我吃过了,你自己吃。”
他当下不开心了,板正她身体,不管不顾周围有多少的人,“你眼里只有萤火,一见面就抱萤火,对它又是笑脸又是玩闹的。你根本不爱我,一点都不爱我,枉亏我那么认真地为你剔鱼骨头,连尝一口都不尝。”听着,净是深闺怨妇的哀怨了。
周围吃饭的人已经看过来了,尤其是跟他们一起拼桌的一对小情侣。女生掐了身边的男朋友一下,她男朋友还吃痛地倒吸冷气,一脸不解。
宋井桐深呼吸,沉下气,耳根却已经红透了。这样的话,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一个已经出去工作的人了,下属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有没有威信了,还能不能率领人了?
“好,谢谢。”她别扭地吃下他喂过来的鱼肉,面色波澜不惊。
程向阳得胜后笑,有些正形,“你请你们宿舍的女生吃饭了?怎样,相处得好不好?”
为了防止他语出惊人,她用空碗盛出了些鱼汤晾凉,用吃的堵住他嘴。边弄着滚烫的鱼汤,边回答,“嗯,她们都很可爱,性格也好。”她低着头,专心弄鱼汤的神情那样的温婉体贴,给人似水的温柔。
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他道,“再怎么可爱,也比不上你可爱。再怎么漂亮,也比不上你漂亮。在我心目中,谁也不能跟你比,你是最好看最漂亮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宋井桐把晾凉的汤推到他面前,恍若未闻,“不是饿么,有空说话,先喂饱自己再说。”
深邃的瞳眸涌出笑意,既有满意又有欢喜。他接过她推过来的汤,边喝唇角边勾起笑。即便再帅气的人,沾染上了半点傻气,也绝对掉入神坛。不,应该说,除了第一次见面他有几分桀骜和高冷之外,从此以后就在可怜巴巴、无辜、撒娇这条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人都有三张面目,一张给无关紧要的人,一张给朋友,一张给爱的人。人都会说三种话,跟同事说普通话,跟朋友说无所顾忌的话,跟爱人说温柔的情话。他之于她,展现的是最孩子气的面目,说的是最温柔的情话。
终有一天,每个人都会遇上对自己大笑、闷声哭、幼稚不成熟,逢事勇敢无畏的人。如果遇到,请珍惜。
用餐过后,两人在校园散步。程向阳拉着绳子,阻止萤火乱跑惊扰了人。萤火不甘地左右挣扎,宋井桐蹲下身去跟不老实的萤火约定说,“解开绳子可以,但是要答应我,不可以追着别人跑。有人走过,要乖乖地站着,等别人走远了点才可以动,因为有些胆小的女孩子会被吓到。答应么,答应就解开。”
萤火委屈地汪了声,她方解开绳子。它在宋井桐脚边转了两圈,欢快地撒开爪子跑。这个时候正是爱玩的时候,她不会约束,但会教它一些应该懂得的礼貌。
程向阳伸手把她拽起来拉到怀里,目光紧盯着她的脸,“桐桐,你说我宠萤火,你比我更宠它吧?自己总是说出门一定要把绳子系好,怕萤火玩闹不注意把人给伤了,抵挡不住萤火低声呜呜两下,一心软就给放了的人却又总是你自己。哎,你说,是谁比较宠,嗯?”
他使坏,故意在她耳朵吹气,磁性的声音苏了耳。宋井桐嘴硬,气吞山河般的态势,“我怎么就宠它了?是谁把它喂得这么胖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抱它都快抱不起来了。”
哒哒哒的小碎步,一团毛绒绒向她跑来,一张口叼住了她的裤脚。那黑黝的大眼睛,正仰头望着它,随时准备哭出来。会说话的大眼睛似乎在说,她居然嫌弃它,不爱它了。
宋井桐欲哭无泪,都是些什么坏毛病。它跟在程向阳身边,好的倒是没有学几个,这招倒是学到了精髓。她违心,“萤火乖,没人说你胖,你一直都是那么的敏捷矫健,是只帅气迷人的狗狗。”
萤火这才松口,确定宋井桐没有再说它胖之后,跑到草坪边上去玩了。途中,它回头看几眼。这时候可怜兮兮的小样子,真是跟程向阳如出一辙。
他憋笑,接而笑出了声。“萤火也是要形象的,你再这么说,当心它闹绝食给你看。”
宋井桐没好气地瞪了眼,“还不是跟你学的!”
他自是听清了,也不予以反驳,箍着她肩,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他眼底有动情。“我想吻你,可不可以?”实际上,他只是问一问而已,动作快于回答,如火的唇碾压在她唇上辗转。
猛地一个力量,她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到一棵柳树,一只手却护住了她的后脑勺。后腰紧贴着树干,作为支撑。他一手护着,一手覆在她纤细的腰间,半身欺压着她深情的吻她。
睁着的眼缓缓闭上,她记得他的要求。他曾经有说过如果一个男生跟一个女生接吻的时候,他是闭着眼睛的,那么他一定很爱那一个女生。她总是喜欢睁开眼,所以他请求过她,他说桐桐,在和我接吻的时候,你可不可以闭上眼?即便你不说,这样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他的吻,格外的漫长,甚至抽走了她五脏六腑的空气。在他唇瓣离开时,她终于得以解脱。整个人隐没在树影笼罩的黑暗中,唯有树叶稀疏的缝隙透进光,她看见了他迷离悸动的双眼。她挪开眼,他逼迫她直视,叹息道,“我真担心有一天会把控不住。但是你别害怕,答应你的,我绝对做到。任何时候,只要你拒绝,我尊重你。”后面四个字,有点不甘愿和委屈的意味。
到底,他禁不住又在她鼻尖啄了啄,牵她离开柳树阴回到道上。路灯下,萤火四爪趴在地面上,幽怨地看着程向阳。他心情好,一把抱起萤火入怀中,紧得它动弹不得。
伴着橘黄的灯光和当空的月色,他和她往回走。拉长的影子并着在一块,似交缠的恋人。
准备熄灯前半个多小时,手机响了。宋井桐擦拭着头发,不急不燥地走过去接起手机。因为她觉得这个电话是程向阳给打的,也就没看来电显示,“回到家了么?”盈盈的声音之中透着几分清亮。
不过却不是程向阳,是一声女音,皆是疲惫,“桐桐,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