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枯黄落地的枯叶残卷一地。雨打在窗户上,余下斑驳的痕迹。夜更深了,今晚的月色都隐进了云层里,躲了起来。
隔壁房间的灯光亮着,电脑屏幕发出幽蓝色调的光。宋井桐温了杯牛奶推门而进,电脑前的人悠悠抬头,眼底的肃穆化为温柔的注视。生活不只是诗和远方,还有一地的鸡毛。不管何人,总要归于眼下。
这段时间,程向阳无比的忙,真的忙得不见踪迹。每次在她睡得昏沉时,他才回来,第二天起一大早,关着的门都能听到依稀的电话声。她感觉他脾气变得很坏,尤其是好多次接到公司电话时,明显感觉到他的怒气。或许是她多虑了,毕竟他对她照旧的温柔,生活上事无巨细,除了工作忙、陪伴时间减少了以外,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在她出神之际,程向阳已经抱住她,将手环在她腰际,微微抬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早班,去睡觉吧。”
她将牛奶放在桌上,点点头。她懂,她待着毫无意义。他有必须要完成的工作,而她只会在他耳边一昧地叨叨他早点休息是无济于事的,她所能做的就是不要打搅他,让他可以专心致志地早点完成他的工作。
微微挣开圈在她腰间的手,贴心地关上门出去。她不是疑神疑鬼的人,更不会无理取闹觉得他冷落了她。宋井桐对他是信任的,因为她知道断不可能是彼此之间淡了,他开始存心疏远于她。若是如此,他不会千方百计想着早点回来,为了不让她自己一个人待着甚至把工作带回来。
一夜醒来,雨停了。透明玻璃窗积了些水雾,目光穿过窗看向远处,路面同样蓄了些水。早餐过后,宋井桐到房间里换衣服,出来时程向阳在阳台打电话。隔得远听不见具体讲了些什么,只见他发怒,踹了几脚阳台的围栏。
她有意上前,刚走两步没靠近他转回了头。抓着手机的手微怔,挂了电话后向她走来。他对她笑,刚才的怒气烟消云散,根本不存在一样。“今天的气温有点低,不是让你多穿点,怎么就只穿了件薄衬衣?”他目光落在她衣服上,有点不赞同她的穿法。
宋井桐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她回答他道,“外面套上白大褂就不冷了。”
程向阳没由着她胡闹,有些无奈的叹气,“这么大的人了都学不会照顾自己,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了要怎么办?进房去,拿件衣服备在包里。”听得她眉心微皱,血管突突地跳。他笑了,宠溺的纵容,“算了,冷的话告诉我一声,我让人给你送衣服。”
两人乘坐电梯下去,狭小的空间里,宋井桐小幅度地掀起眼皮看他。“你工作是不是很忙?”他偏头听着,静待下文。宋井桐说完整,“你最近好像憔悴了许多,不管怎样,身体要紧,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这样的话是她很少开口说的。
程向阳抬手揉了揉她头发,因她一番话心情好而笑意浓,“是不是几天没打理,变丑了?”他跟她调笑,对上她认真的神情之后止住了,“好,我知道了。等忙完这阵,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程向阳的许诺,终究没有实现。所有的事来得猝不及防,仿若一夜之间山洪突发,冲塌了一切。
这一天,生活的节奏仍旧是一样的,没有多大的波澜和变动。午饭时,宋井桐意外接到教授的电话,她草草结束了午餐,跟范医生请了一小时的假后赶回学校。s大校园人来人往,是个朝气蓬勃的地方。她大概有四个多月没回学校了,居然有些陌生了,有种离开之后就不再属于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轻车熟路走到了教授办公室,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文件袋。
微凉的阳光底下,牛皮纸质的文件袋泛着特殊的色彩。走在这条她曾经走过无数次的道路上,微有些出神。前方,面对的是人生的抉择。她内心已经做好了选择,可就在那么一瞬间她犹豫了,程向阳对她讲过的话通通在她耳边回响,她坚定不移的选择突然间变得摇摆不定。她对教授说,“教授,让我想一想。”
教授理解她的纠结,没有着急逼迫她答案,而是跟她说,“好,你要想清楚了,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
车上,两难的抉择折磨得她思绪混乱。牛皮纸袋里,那是一份推荐名单,医学院几个教授为她写的推荐信。教授眼里的期望,她不是不懂。如此灼热的言语以及不经意流露的夸奖,聪明的她听得出来,“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止步于此真的很可惜。大二那年有个交流学习的机会你放弃了,我们这些做老师的除了惋惜,不好说些什么。”
大二那年医学院有个交流学习的机会,学院推荐的名单里有她,但她当时放弃了机会。可她不曾后悔,因为当时她觉得自己的医术与名单里的学长学姐相比望尘莫及,所以她放弃去竞争名额,让给了比她更有资格的人。
见宋井桐沉默不语,教授继续说道,“可如今,再放弃真的就是错过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想将来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你有这个条件,英语和德语都好,适应那边的生活完全不成问题。”
医学这条路是她从罗荼身上延伸出来的梦想,支撑她从小到现在的信仰,做梦她都想有那么一天,穿着纯白的白大褂,站在手术台前用她手里的手术刀拯救那些生命。她把这个信仰看得神圣而不可亵渎,不容任何人猥亵一分。话出口时卡住了,喉咙有些难以发声,“教授,我想我需要些时间想一想。”
犀利的目光在她身上驻留几秒,而后教授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我和几位教授的推荐信以及那边寄过来的回执。”教授递给她,望着她清亮的眼道,“你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我相信你会给自己最好的交代。在没有想好之前,你可以先着手准备需要的材料,相信到时候你就会有决定了。”
教授私心了一回,作为她的导师,他还是希望她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能有更大的发展。因此,话里行间都是谆谆的暗示。
宋井桐将牛皮纸袋收进包里,她想,在决定之前,她应该跟他商量,而不是瞒着他。
打了两通电话,在第三次时才接起。既不是他的声音,也不是标准的官腔,而是由他的助理崔昊接起,“宋小姐,程少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如果不着急,等程少开完会我会告诉他,让他打给你。”
她甚少在他工作时间给他打电话。抬起手腕间的表看了眼,现在应该是吃饭时间,他忙到连饭都不吃了?“他没吃饭?”她问,先略过了助理的问话。
“最近事比较多,程少他总是顾不上吃饭。宋小姐,难道程少没有跟你说……”助理多说了几句,可在关键时却停止了,似乎是什么不能告诉她的秘密。
宋井桐被他这番话弄得心里发堵,说了一半又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她没有放着不问,追问助理,“他要跟我说什么?”助理守口如瓶,她没为难人,“记得叮嘱他吃饭。对了,让他别给我打电话了,一会儿要上班肯定接不了他的电话,省得他担心了。我会等他回来再当面跟他说的,不用告诉他了。”
可到底,她没来得及跟他说。再提时,不是个好的时机。
出租车一路畅行,安全地把她载到了医院大楼门前。付了钱,下车时刚好播报一则新闻,她急着下车,错过了那则广播。这是一则关乎她,不,应该说是改变她人生轨迹的重大新闻。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只有她被瞒在鼓里,只有她这个最亲最近的人是最后一个知道。
“下面为您插播一条新闻,近日有人举报说新城规划……”广播声,在她关门时隔绝了。
一连几天,宋井桐没有见着程向阳。助理崔昊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说程向阳有一个重要项目要谈,这几天都在公司里面不回来了,让她不用担心。当她再打电话过去时,手机已经关机了。她要跟他说的事,就此搁浅。宋井桐总想着有的是机会跟他商量,不用着急。她一面上班,一面按照教授的话在下班的时间准备相关资料。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单纯不想浪费闲暇时间,先准备好而已。
程向阳待在公司的期间,她一个人上班下班,下班后四处跑准备资料。遛萤火的时间变少了,这家伙变得有些懒,身子沉重了些许。阳台的多肉和吊兰因为天气转冷、阳光稀薄的缘故,已经有些发黄了,失去了夏天时的那种生机盎然,仿佛预兆着什么。
她一点不想去怀疑程向阳,或者骨子里百分百地相信他了。那晚回来时,她收晾在隔间的衣服,望着晾挂在一起的衣物,心里五味杂陈。她抖去衣服上细微的尘埃,把他的衣服和裤子整齐地折叠好,放到他房间的衣柜里。做完这一切时,她望着他的衣柜莫名的发起了呆。
习惯了一个人是个很可怕的坏习惯,当想忘记时才发现,那人早已经占据了自己心里边所有的位置,挥之不去。
程向阳回来时,带来了一个噩耗,足以摧垮她的一个恶耗。他抓着她的肩膀,用自己的力量支撑她,神情严肃得不能再严肃了,“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听了要坚强一点。记住,我在,何时都是你的依靠。”他给她吃定心丸,稳定她的情绪,但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上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