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时间，雨化田还是去了一趟内官监衙门，将大小事务尽数交给马进良与周妙廷处置。

雨化田本人则是继续住在神侯府，对他来说，只有这里才有家的归属感。

到底用什么借口去追魏忠贤...雨化田一时没有想好，此刻全国都在清查阉党，贸然前往难免落人口实。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问问诸葛正我...

“你要去找魏忠贤，为什么事？”诸葛正我面露好奇，以雨化田的精明，怎会不知道现在应该要避嫌？

“可以不说么。”雨化田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诸葛正我点头：“可以，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要找魏忠贤，现在确实有这么一件差事。”

“什么差事？”雨化田立刻问道。

诸葛正我没有正面回答，负手而立于院中，遥望北方。

“清查阉党，不少边军将领亦牵连其中，军中人心不稳。偏偏又临近秋收，按照惯例，北边鞑靼人该要南下劫掠。”

“所以圣上准备增兵防守？”雨化田不懂军事，不过想来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了。

诸葛正我缓缓点头：“圣上想重新启用袁崇焕，亲率五万兵马巡守北疆...”

“所以圣上是想杀了魏忠贤，以此为袁崇焕泄愤。还是要征用其家产，充作军费。亦或是两者兼有...”

雨化田顷刻就猜透了皇帝的意图。

袁崇焕因为受了魏忠贤的窝囊气而辞官，现在要他出山，杀了魏忠贤合情合理。

更别提魏忠贤掌控朝局多年，不知搜刮了多少金银，眼下大明朝廷，最缺的就是钱...

“这差事，原本应该交给锦衣卫去办，不过此时锦衣卫正在改制内部混乱。未免出现意外，小雨你亲自去一趟吧。”

明明是徇私，在诸葛正我口中却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这边正说着，雨化田眉间骤然紧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睡醒了，不跪了？”

现在的北斋，看上去似乎冷静多了...

只听“噌”一声，北斋从袖中拔出一柄匕首，寒光闪动，刃尖直直对着雪白的脖颈。好吧，雨化田收回刚才的想法。

这时雨化田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发现诸葛正我已然不见了踪影，靠...

“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吧？”

活了两辈子，这是雨化田见过最麻烦的人，没有之一，有时候真想一刀宰了算了，可关系到沈炼...

“这是防止你再打晕我的，而且如果我死了，看你怎么和沈炼交待。”北斋昂起小脸，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说反了吧，你和沈炼的命都是我给的，我为什么要和他交待？”

雨化田怎么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当即反问道。

“嗯？”北斋微微一怔，就在这弹指之间，一枚石子飞出，击飞了她手里的匕首。

不等北斋反应过来，雨化田已经出现在眼前，并用力捉住了她的手腕。

“唉~”轻叹一口气，雨化田拽着北斋朝着院中用来休息的石凳走去。

北斋右臂被握得生疼，却又不敢反抗，又惧又气地瞪着雨化田的背影，看着看着，目光还有些躲闪...

“你的仇人不是魏忠贤么，现在他已经倒了，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他命不久矣。你大仇得报，还有什么不满足？”

为了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麻烦，雨化田决定循循善诱。

见雨化田的气质陡然一变，不像之前那样冰冷，北斋先是一愣，然后抽回自己的右手。发现并没有受到阻力，当即心下大安。

“你以为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吗？”

雨化田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果然上套：“不然呢？全家被杀害流放，难道还有比为家人雪雠更重要的事么？”

没有给她太多思考和反应的时间，雨化田接着道：“魏忠贤乃是当今圣上下令铲除，说起来，皇帝还是帮你报仇的恩人。”

“如今有人要杀你的恩人，你不仅不阻止，还为凶手哭泣一整晚。甚至还以自己的性命为要挟，让我去救凶手。”

“为了一己私情，连全家人的血仇都不顾，如果我是你父亲，只怕是诈尸也要好好教训你这个不孝女...”

北斋气急，大声道：“不是的，我，我...我不是为了私情。”

“哦，那你是为了什么？”雨化田知道，北斋已经完全陷进了自己的逻辑里，这女人比云罗还好骗，完全就是一根筋。

“我...”北斋支吾着说不出话，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退一万步讲，你跟着信王，不就是为了杀魏忠贤报仇么，现在大仇已报，信王与你还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还真想等他阴谋得逞，母仪天下，享受荣华富贵？”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血口喷人！”北斋总算理顺了舌头可以说整话了，不过总觉得心里边空空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既然你想救他不是为了私情，也不是为了利益，那又是为了什么？只要能说出一个正当理由，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雨化田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我...”北斋立刻就被打回原形，是啊，自己为什么要救信王呢？可一想到信王可能被处死，她的心就好痛。

难道真是为了私情？不！自己活着就是为了报仇，绝对不可能对信王有私情。

可为什么，心还是好痛...

“机会我给过你了，可你自己都找不到救信王的理由。”

雨化田话音落下，北斋陷入久久的沉默。

这时雨化田反倒有些于心不忍了，利用姑娘的单纯（傻），将人家引入语言陷阱一步步套牢，他前世最瞧不起这种人了，只是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如果我告诉你，皇帝没有杀信王，只是将他发往南京软禁，此生不能见任何人，你会好受点吗？”

“嗯？”

北斋略带激动地看向雨化田：“真的？”

雨化田摇摇头望向远方落日，懒得理这个蠢女人。

面对自己唯一的亲弟弟，皇帝虽然被伤透了心，却终究没能狠下心举起屠刀。

而信王也的确配得上“人主”二字，宫变失败后，请愿独死以求皇帝饶过陆文昭等人的性命。

而后更是在狱中服毒欲自尽，虽得抢救及时保住性命，但却毒瞎了一双眼睛。

雨化田所说的“此生不能见任何人”也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谢谢...”

北斋的脸上出现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