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贵从来没有觉得,漳州的清晨会是这么的冷。地处大清国南部疆域的漳州,不谈四季如春,也不会像北方的冬天般冰天雪地冻煞人。
可这会儿,他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寒冷。阴冷的湿气,从他单薄的衣裳拼命往心口钻,冻得他寒彻骨髓。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冰冷,反倒不如北方的冬天来得光明正大。
自从前泉州刑房宋典吏,现在的泉州户房宋房书一封信揭穿了杜君英真面后,朱一贵强装镇定。可是再从最初的信任,到中途的半信半疑,再到试探确认。在悄悄试探到杜君英事情前后的反应和应对动作后,朱一贵已经确信宋房书在信中没有说上半点虚假之言。
现在一切都已经证实,剩下的就看朱一贵该怎么选择。
他朱一贵到底该如何抉择呢?
是与宋房书合作吗?那一瞬间,朱一贵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词:与虎谋皮。这或许就是宋房书写信的目的,老虎相争必有一伤。
可是如果他不和宋房书合作,他又该如何对付随时想要架空他权力,做个当代活曹操的杜君英。
朱一贵权衡再三,这才下定决心。对付杜君英这种眼中只有利益的人,和他讲仁义是没用的,只有亮出肌肉让他忌惮,同时把枪顶到他脑门上,告诉他你能杀我,我也能毙了你。通过这种危险的战略再平衡,他才能有所忌惮不敢下手侵夺他的权力。
不几日朱一贵命人备好酒菜,邀请杜君英赴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朱一贵举杯敬杜君英道:“杜兄,当初承蒙你鼎力支持,我才坐上了这舵主的位置。此恩此德,我朱一贵没齿难忘。”
杜君英摆手推辞道:“舵主,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朱一贵一副很是相信的样子,点完头又话锋一转,道:“只是最近有些风言风语,传的很是厉害。我虽然不信,却也不得不把杜兄你请来,相互通个气消弥可能产生的误会。”
杜君英奇怪道:“什么流言,我怎么没有听到?”
朱一贵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道到杜君英跟前,道:“这是泉州宋房书写给我的信,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害过我,我不大相信他的鬼话。不过他这鬼话说得太好,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比如说他在信中提到,你为了拉拢福建天地会的坛主,不惜利用我对你的信任,窃取秘技传授给他们,以此笼络人心。”
杜君英当场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这宋书房竟敢离间你我兄弟情谊,真是其心可诛。兄弟我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过此等龌龊之事,你可千万不能中了别人的圈套。“
朱一贵笑了笑,道:“可据我调查所知,我天地会五大坛主如今都掌握了制造肥皂之法,而且这其中技术来源都指向了你,这你又作何解释?“
杜君英当场一愣,自嘲一笑,道:“没想到,你还是在怀疑我。虽然你嘴上不说,可你心里早就怀疑上了我。“
朱一贵看着他游弋不定的眼睛,眯眼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杜君英拍着胸口道:“可是兄弟的心已经凉了。既然你不肯信我,咱们还谈什清不清的。以后你我各行其道,各不相干便是。“
说完杜君英站起身来便要拂袖而去。
这是斜里闪出一个身影,拦住杜君英去路。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朱一贵的心腹跟班朱阿大。
杜君英挺住脚步,转头看向朱一贵,问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朱一贵挥了挥手,示意朱阿大退下,道:“朱阿大,不得无礼,还不快给我退下。若是伤了杜兄,我可唯你是问。“
朱阿大闻言,只是稍稍后退一步,依旧拦住杜君英去路。
杜君英冷笑一声,指责朱一贵道:“好啊!我当你是兄弟,你却如此待我,给我设下鸿门宴。说吧,你到底想把我怎么着?”
朱一贵抱拳道:“杜兄不要误会,朱某岂敢如此做。此来只是想要请杜兄澄清误会,不管这信中所写之事是不是杜兄你做的,我都会让杜兄安然无恙地离开。”
杜君英知道这事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既然现在朱一贵已经知道了,并且其中部分已经过证实,那么这些事情被抖出也是早晚的事。现在想要来软的,稳住朱一贵只怕是不成了。
只见朱一贵嘿嘿一笑,双目圆瞪,调侃道:“我若说不是我做的,只怕你是一点也不信。”
朱一贵笑道:“信,怎么不信。只要是杜兄你说的,我朱某都相信。”
杜君英哈哈大笑,道:“你就别在这儿和我虚伪了,这话你说得只怕是言不由衷。我实话告诉你,信上所说全无变点虚假,可你又能把我怎么着,难道要靠你埋伏人手将我擒住吗?”
朱一贵拍了拍手,让藏在侧间的人马现身,向杜君英告罪道:“岂敢如此对杜兄,这些只是手下人放不下我的安全,负责暗中保护我的人,还请杜兄不要误会。”
杜君英摆了摆手,道:“误会也好,有意也罢,事到如今我只想告诉你,你这收拢的这些手下,根本保护不了你的安全。这个世界可不是只靠人多势众就能成事的,还得有本事。”
说着忽然身形如风,八卦步在大厅中飘忽游走,双掌如闪电频出,就在朱一贵愣神的功夫,大厅中负责保护他的手下,都已倒地不起,呻吟声不断。
朱一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已被人拔去爪牙,现在情形翻转自己成了板上鱼肉。慌乱之中,惊忽一声:“这不科学!”便慌忙从怀中掏出一把手铳,对着杜君英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杜君英面对手铳毫不惊慌,道:“朱兄可知明太祖朱元璋是如何得天下,对付倭寇百试不爽的戚家军阵又是为何在努尔哈赤的满兵前毫无还手之力,如纸糊般一捅就破?”
朱一贵不明所以,如惊弓之鸟条件反射般地顺着杜君英的话道:“为何?”
杜君英自得道:“也对,你根本就是个冒牌货,如何知道皇明朱家的隐秘。实话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都掌握着秘术,传说失传已久的仙术。我这一生本事,就是我祖上侥幸从辽东战场捡的,努尔哈赤传给满人的,简化自仙术的杀伐之法。”